​武士阿菲

第一次见到替身演员阿菲时，我在一帮香港人的剧组里打工。每次看见她都是穿着主角的衣服，或被钢丝高高吊起，或被某位大汉一脚踢飞。踢飞之后，阿菲便把自己的衣服赶紧换给真正的主角，然后站到远处，一脸虔诚地看着女主角眉头紧蹙地扑倒在地。你问她刚才什么感觉，她说:“看人家演得多好！”

有一次一个老混蛋制片带着他的小混蛋儿子来捣乱。小混蛋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让阿菲给他翻7个跟头。阿菲毫不迟疑，咬着辫子立刻就地翻了起来，跟头翻了6个，脚崴了。小混蛋不干，又哭又闹，说还差一个。老混蛋看着阿菲也不吭声。于是她乐呵呵地就又翻了一个。混蛋父子走后，我忍不住去问阿菲，这样做值得吗？阿菲揉着脚，只是笑，跟我说她不觉得委屈，她愿意这样，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见我不屑，阿菲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一定要想清楚你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清楚，便成了。

片子拍到一半的时候，阿菲跟一个脸上爱出油的香港摄影助理好上了。摄影助理在收工后喜欢骑着摩托车带阿菲在三环路上兜风，他说他会跟阿菲好一辈子，这话除了阿菲自己，我们都不相信。两个星期后，阿菲失恋了，没拿工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剧组。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见那个脸上爱出油的家伙正在手舞足蹈地给一群场工讲述他与阿菲的性交细节，人群中不时爆出一阵阵夸张的大笑。

时光飞逝。后来陆续从别人嘴里听到阿菲的消息，知道她不停换着男朋友，有时是生活制片，有时是现场道具，自己的事业也从替身演员拓展到了导演助理、武术指导，甚至有人曾在北京郊区某著名武校见到她在任教。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鉴于自己在生活上的自顾不暇与混乱不堪，我便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有时候看到电视里夸大其词的刀光剑影，我会隐约记起自己也曾认识过一个有同样身手的姑娘，可她叫什么来着？

去年这个时候，我自己在空虚中彻底沉没了。每天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活动只剩下游泳，当时我总有种想把自己淹死在池子里的冲动。有一次我甚至整整游了一天都不觉得累，从游泳馆出来，才发现外面在下雨，雷声滚滚无穷无尽。鬼使神差，在大雨中我忽然看见一个笔直僵硬的影子骑着车从面前飞快划过。虽是夜晚，我依然仿佛看清了影子苍白空洞又令人心悸的眼睛。只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朋友。

是阿菲吗？好像是，又似乎不。后来，我经常能够想起阿菲对我说过的话:你到底喜欢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琢磨半天，我还是不知道，便又不再想了。■ 阿菲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