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隐形人”秦裕前传
作者:魏一平2007年12月20日,吉林省高院对其做出二审亦即终审判决:维持一审原判,秦裕被判处无期徒刑。据判决书显示,1998年4月至2006年6月,秦裕在担任上海市委办公厅秘书、上海市政府办公厅、市委办公厅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韩国璋、吴明烈、张荣坤等人谋取利益,从中索取、收受贿赂款物折合682万余元。
学者
“勤奋、聪明、低调”,是早年秦裕留给他的同学和师长们最为一致的印象。出生在上海黄浦区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秦裕于1981年考取华东师范大学政教系哲学专业,时年17岁。“大学期间,他的成绩算得上是班里拔尖的,但并不骄傲,平日里行事低调,从不张扬。”当年一位同班同学如此评价。
1985年,本科毕业后,秦裕成为当时班里唯一一名保送本校读研的学生,师从我国伦理学泰斗周原冰先生,研究西方伦理学史。时年已经70高龄的周原冰已担任华东师范大学副校长,“‘文革’期间哲学研究破坏严重,当年在周老先生帮助下,华东师大建立了伦理学硕士点,秦裕因其表现被周先生选中”。原华东师大哲学系主任何应灿告诉记者。
3年后,秦裕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这在当时算得上是最满意的归宿。”他当年的一位同学评价,“我们都以为他将来肯定就是做学者了。”当初的秦裕性格也符合常人心中的学者印象,不善交际,更谈不上钻营,“甚至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还有些腼腆”。何应灿回忆道。
也有同学评价其“虽然沉静,但并非书呆子,当时就做事有分寸、有主张,甚至能感觉有深藏不露的谋略”。据何应灿回忆,秦裕当时对行政工作并不感兴趣,“领导曾有意培养年轻人做一点行政工作,但他似乎更热心于学术”。直到后来,1993年陈卫平担任哲学系主任时,秦裕做过一年多的系主任助理,这也是他在离开校园前担任过的唯一行政职务,“比较成熟稳重,做事礼数周到”。陈卫平回忆道。
6年的教师生涯,秦裕不仅发表论文数篇,还出版了自己的专著,并有多部译著。其中,由他翻译的美国女哲学家、伦理学家爱因·兰德的《新个体主义伦理观》于1993年出版,成为当时国内较早译介爱因·兰德的年轻学者。
在何应灿老师的记忆中,秦裕的终身大事在当时也曾引起过一番议论。留校任教后,秦裕跟化学系一位女孩恋爱,由于女方并非上海本地人,依照当时的社会背景,在同事们看来多少有些不匹配。但很快两人便步入婚姻殿堂,让很多同事纷纷感叹秦裕“不愧是伦理学出身,重感情”。但多年后,这也成为不期然的讽刺——由上海官方制作的警示教育片《贪欲之害》显示,秦裕除收受贿赂外,亦牵扯到生活作风问题。
入仕
6年的教师生活相对平稳,直到一次提拔副教授的机遇到来。1994年9月,教师职称评定工作启动,除正规的考核晋升渠道外,华东师大当时还采取了一种类似于破格提拔的方式,名曰“打擂台”,即申请者发表现场演讲,由评审委员会评判。这年,秦裕已经通过了博士考试,归入著名的中国哲学教授冯契先生门下。“当时他的条件不错,大家以为提副教授应该没什么问题。”时任哲学系主任陈卫平回忆。
据当时与秦裕一同参加“打擂台”的童世骏回忆,申请提拔教授的演讲在上午举行,童世骏顺利过关,但当天下午举行的副教授演讲中,秦裕却意外落选了,“有可能是他并不善在公众面前演讲,有些紧张,也有可能是学校考虑到一下子给一个系两个破格提拔的名额不合适”。
为此,陈卫平还专门找时任华东师范大学党委书记的陆炳炎理论了一番,为秦裕的落选“鸣不平”。多年后,陈卫平认为正是这次不经意的“冲突”,让秦裕进入了校领导的视野,为其后来成为市领导秘书候选人埋下了伏笔。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事回忆,落选后秦裕的情绪一度比较消沉,“但并未动摇做学问的念头”。不曾想,又一次机遇不期而至。当年11月,时任上海市委副书记的陈良宇有意在高校选拔秘书,“市领导选拔高学历的年轻人担任秘书,在当时颇为流行,但陈良宇在当时的市级领导排序中并不显赫,所以这次选拔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当时华师大一位组织部门负责人回忆。
第一位被推荐上去的人选是时任华东师大团委书记,他跟秦裕同岁,“社会经验要丰富得多,社会活动能力强得多”。但这位书记并未被选中,学校领导不愿放弃这次推荐秘书的机会,又提名了秦裕。秦裕被选中后,有人分析说,是因为“他一直攻读西方哲学,英语水平高出许多,而陈良宇在担任黄浦区区长时候曾去英国进修过,比较看重这个”。但也有人认为,秦裕被选中原因,更大程度是上因为“他的性格非常适合做秘书,内敛,能办事,但嘴巴很严”。
与此相呼应的事实是,在童世骏记忆中,秦裕“考虑问题非常周到”——就在“打擂台”报名截止的前一天傍晚,担任系主任助理的秦裕遇到童世骏,劝其报名参加,理由是“通过打擂台的方式提拔,不占用系里的名额。这样做既是为了个人,也是为系里着想”。
得知自己被选中后,秦裕并未显示出兴奋之情,“相反,刚开始他还有些犹豫,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学术,不舍得扔。但或许是他正处在失意阶段,这样的机会太有诱惑力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校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他的好友说。两个月试用期过后,秦裕于1995年1月正式进市委办公厅工作。临行前,哲学系专为他召开了座谈会话别,学校也“突击式地”提拔他为副教授,并挂了个哲学系党总支副书记的称号,“都是为了希望他将来能给母校争光,”何应灿老师感叹,“没想到,最后竟落得这等下场”。
堕落
据上海当地一位曾担任过高级领导秘书的人士分析,以副处级秘书进入市委办公厅的秦裕,在当时的市级领导秘书群体中算不上显赫,“一方面他刚从学校出来,社会经验还比较缺乏,官场运作并不熟悉。另一方面,当时陈良宇在市领导班子中的排序也并不靠前”。陈卫平也记得,入仕不久后,秦裕曾流露过对官场的不适感,“毕竟跟以前在学校里差别很大,但过了两三年再见面,感觉他已经习惯了,整个人都变了”。
判决书显示,秦裕受贿的时间起点是1998年4月,直到2006年6月上海社保案发方才止步。谁是他的第一个行贿人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结识张荣坤是秦裕的又一个转折点。
据知情人士介绍,上世纪90年代末期,从苏州到上海滩闯荡的商人张荣坤选择了一条“非常高效”的崛起路径——通过积极参与社交活动,结交本地高官之亲友或身边工作人员,从而为其日后的大肆行贿建立通道。正是在这背景下,秦裕与张荣坤相识,两人交往日渐密切的佐证流传广泛。
很快,两人纷纷迎来了各自的“亨通之年”——2002年,陈良宇连升两级,2月升任市长,11月又加冕市委书记,秘书秦裕同时升任上海市委、市府办公厅副主任。也是在这一年,张荣坤刚刚注册不久的福禧投资便以32.07亿元的“大手笔”收购上海路桥发展公司99.35%的股权,获得沪杭高速上海段30年的收费经营权,“公路大王”称号即由此发端。
针对张荣坤的起诉材料显示,在这一系列运作背后,秦裕扮演了引线人的角色,并为此收受张荣坤行贿款39.92万元。但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司法界人士分析,“值得注意的是,秦裕并非最关键的中间人,单从受贿额度上看,跟王维工没法相提并论”。起诉材料称,张荣坤向王维工先后行贿共933万元,“由王维工出面,向时任上海市长陈良宇请托,为张收购沪杭高速上海段经营权争取政策支持和融资渠道”。而当时的王维工亦担任上海市某主要负责人秘书一职,后在上海申能集团副总经理位置上落马。
但秦裕的能量并不仅限于此。判决书显示,除了张荣坤,秦裕的行贿人还包括韩国璋与吴明烈,前者是原上海电气集团副总裁,因帮助张荣坤入股上海电气受贿600余万元而获无期徒刑。后者是原上海新黄埔集团董事长,因在华闻控股收购新黄浦集团一案中受贿千万而获无期徒刑。像韩国璋、吴明烈这样的国企高管要想违规运作,对“黄埔帮心腹”秦裕自然是少不了巴结攀附。
现时,上海社保案审判工作已接近尾声,在众多让人瞠目结舌的受贿数字中,秦裕略有不同,在其收受的682万元贿赂款物中,绝大部分是由其在上海市中心城区的三处房产折合而成,或以小换大,或以差换好。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分析人士称:“跟原‘河北第一秘’李真比起来,秦裕并没有控制更有分量的人事权,而是充当一个隐形的中间人角色,在官商之间搭桥牵线。” 故事生活秦裕张荣坤陈良宇隐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