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个人经历的归属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贝
( 伊恩·麦克尤恩 )
《赎罪》一书的情节是这样的:布里奥妮·塔利斯的表姐遭人强暴,她武断地认定凶手是姐姐塞西莉娅的男友罗比,她出庭作证指控罗比,罗比因此被捕入狱。5年后,罗比出狱,当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参加到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塞西莉娅随后应征入伍,布里奥妮也成为一名军队医务人员。经历世事之后的布里奥妮终于愧疚,主动走向罗比与塞西莉娅,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道歉,但是无情的战争先后夺去了罗比和塞西莉娅的生命,留下布里奥妮活在深深的自责中而无法赎罪。
写过35部小说的露茜拉·安德鲁斯(Lucilla Andrews)1977年出版了一部回忆录《没时间谈情说爱》(No Time for Romance),完整地记述了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伦敦圣托马斯医院做护士时的经历。
《赎罪》的女主人公布里奥妮跟安德鲁斯一样,都是一位希望成为作家的女护士,在医院的日常生活也一样。日常的护理工作无非是在病人的癣斑上涂龙胆紫、给病人的伤口抹乳液、把铅洗液擦在淤青上。护士长不允许她们像握网球拍那样端便盆,只有病员大出血和发生火灾时,护士才可以在走廊里奔跑。她们都曾经拿真人大小的模特练习给病员做全身洗浴。(小说里说,假人也都有名字——麦金托什太太、蔡斯女士、乔治宝宝。昨晚做截肢手术的士兵情不自禁地开粗俗的玩笑:“以后拿什么踢老婆呀。”)
2006年10月,86岁的露茜拉·安德鲁斯死于肺癌。她并没读过麦克尤恩的小说,是牛津一位研究当代依据历史创作小说的女博士娜塔莎·奥尔登(Natasha Alden)告诉她,《赎罪》参考了她的回忆录,对此她抱之一笑,她的经纪人却不依不饶。
女博士娜塔莎没料到自己成了一桩剽窃案的“始作俑者”,她连忙提笔写了一篇《为什么说麦克尤恩是无辜的》:“我从来没说麦克尤恩剽窃了露茜拉·安德鲁斯,他在书的后记里感谢了她。这本书汇集了很多事实来源和小说模型。罗比从法国撤退依照的是麦克尤恩他父亲的经历。我分析的是小说能借助历史做到什么历史做不到的事情。小说能将历史带过现实。”但她承认,“作家受到生动、高超的文字的触动,难能忍得住不去有意或者无意地复制它。”
阿特伍德、厄普代克、托马斯·品钦等一批顶尖作家致信麦克尤恩的出版人,纷纷表示,如果这也算作剽窃的话,他们以后就无法创作历史小说了。
美国文学评论家莱昂乃尔·特里林说过:“不成熟的艺术家模仿,成熟的艺术家剽窃。”比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和荷马的史诗。但这次麦克尤恩不能算作剽窃。
《泰晤士报》的书评编辑说:“当两位历史学家状告丹·布朗剽窃时,我的一个朋友就说,如果你写了一部关于珠穆朗玛峰的高度的小说,那些测量了这座山峰的高度的人不会状告你。”
近年来欧美文坛频频爆出剽窃事件:鲍勃·迪伦新专辑的歌词模仿了19世纪诗人亨利·蒂姆罗德的诗句,布莱妮·拉弗里的剧作《冰冻》被指责酷似《纽约客》记者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所写一位心理分析师的经历,有人说苏珊·桑塔格的《在美国》里头部分内容改写自别人回忆录中的内容。
不管这些指控是否合理,这反映了人们对个人经历的价值有了新认识。《纽约时报》说:“以前只有作家和艺术家才能用自己的日常经历换钱。普通人没门。现在个人的生活和文字有可能成为值钱的商品。随着真实娱乐节目的兴起和传记的流行,现在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可以改编成电视。但作家的本事在于能够将凌乱粗糙的生活经历转换成规整有序的叙述,让我们得以洞察生活,不管是他们自己的经历还是从小报上看来的别人的经历。如果我们的生活只为自己所有,我们中间到底有多少人能够从中得出让世界更丰富的意义来呢?” 文学小说个人经历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