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美国之殇

( 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留下的惨烈景象 )

太平洋的心脏

搭乘国航今年1月份刚开通的直航航线，从北京到夏威夷。从飞机上的电子地图看，飞行一段时间后，离开亚洲的疆域，飞机就一直孤独地飞行在茫茫太平洋上。9个小时后，飞机准备着陆，把地图一点点放大，才渐渐看出一串串岛屿联结而成的特殊之地——夏威夷。此时，我们已身处太平洋的中心地带——夏威夷东距美国西海岸3800多公里，北望白令海边缘的阿留申群岛近4000公里，南离美属萨摩亚群岛5000余公里，西距关岛约6000公里。

夏威夷的首府火奴鲁鲁（Honululu）在其第三大岛——瓦胡岛上。“Honu-lulu”在夏威夷语中是“避风港”的意思，因早期盛产檀香，而被华人称为“檀香山”。处于“太平洋心脏”上的檀香山，其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它是太平洋海、空交通的枢纽和重要港口——来夏威夷的国际游客，也都以此为中转点，然后分散到下面的各个岛；从美国西岸到澳大利亚和从巴拿马运河去远东的船舶航线和航空线，也必经此地，因而檀香山又有“太平洋的十字路口”之称，穿越太平洋的海底电缆也在此经过。

夏威夷在太平洋上所具有的无可比拟的战略优势，实际早在1893年，已被美国海权论的创立者马汉（Alfred Thayer Mahan）敏锐地洞察出来。马汉认为，蒸汽轮船虽能抵御海上大风和水流，但也有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它必须要在途中加油。所以，热衷于商业利益的美国必须打造一条“海岛基地列岛”，为过往商船和战舰提供支持。在马汉看来，一个国家如果不能控制外国市场，不能开发外国的自然资源，这个国家就不能成为强国；而要取得对外国市场的控制，就要发展出强大的海军，来保护自己的商船。为此，海军需要在世界范围内建立供给基地。于是，在太平洋基地的候选名单中，夏威夷群岛的独特地位突显出来。“这不是体现其固有的商业价值，而是其能够为控制海上军力提供有力地点。”

马汉的理论得到了时任海军部副部长西奥多·罗斯福的追捧，两人还在通信中讨论海权和兼并位置遥远的岛屿等问题。基于这一点，马汉也是极力主张美国合并夏威夷的重要人物之一。1898年，美国在美西战争中夺取菲律宾群岛后，一夜之间成为太平洋海军强国。美国需要一座能够为它的太平洋帝国梦想搭桥的岛屿，而夏威夷正符合美国这一国家利益需要。对此，当时一位众议员的话颇具代表性，他说：“同任何一个海上强国交战，兼并夏威夷对美国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性。”国会根据时任总统威廉·麦金利的授意，同意兼并夏威夷。

( 日本偷袭珍珠港前夕，太平洋美军“爱达荷号”战列舰上，端着咖啡壶的厨师们排成队伍接受视察 )

美国在1898年合并了夏威夷之后，就开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打造其作为重要军事基地的地位。而瓦胡岛正南方的珍珠港（Pearl Harbor），更成为重中之重。这个面积为89平方公里的港口，由三个呈鸟足状深入陆地的海湾组成，仅一窄口与大洋相通。夏威夷人称珍珠港为“Wai Momi”，意指盛产珍珠的水，那里曾经生活着很多珍珠蚌壳，因此得名“珍珠港”。湾内水深10～20米，通航水域面积26平方公里。港区掩蔽条件好，是个天然良港。

合并后的第二年，美国海军开始改造珍珠港以容纳更多海军船只。1899年11月17日建成了“火奴鲁鲁海军基地”；次年2月又更名为“夏威夷海军基地”。海军基地的建立，使得海军得以巡视领海边界，他们很快派出船只对中途岛到关岛的航道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和探测。

(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 )

1909年，美国开始在此建立海军基地，此后的十几年是珍珠港海军基地稳定发展的时期，陆续建成了军舰修理厂、大型船坞、万吨码头和油库等基础设施。1917年，海军又买下了珍珠港中部的福特岛，为海陆联合军的太平洋军事航空力量发展服务。1919和1922年，美国又相继在这里建起了潜艇基地和航空基地，使之成为美国在太平洋上的主要海军基地。经过几十年的经营，珍珠港成为美军在北太平洋岛屿中最大最好的安全停泊港口之一。当日本军队加紧对中国的侵略时，对日本意图的担忧使美国开始采取防御措施，他们进一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从军事意义上来衡量，珍珠港堪称美国海军“太平洋的心脏”。

疯狂的赌徒

( 瓦胡岛努阿努帕里大风口 )

时至今日，军事仍在夏威夷扮演着重要角色。在瓦胡岛上游览，很轻易地就可以看到诸多与军事相关的因素。如今夏威夷有7个大型军事基地，15%的人口为军事人员及其家属，有相当数量的就业人员服务于各军事设施。在城市的经济发展中，除了占第一位的旅游业之外，第二位的就是联邦国防部在夏威夷的支出。

坐车前往珍珠港的路上，路边一幢并不算太起眼的房子，经导游提醒，才注意到门前那块牌子上赫然写着“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球体，导游说，这是全美仅有的两个移动雷达侦察眼之一，前不久的朝鲜核问题就派上了用场。作为“太平洋的心脏”，珍珠港仍是美国控制亚太战略后方的要地。港内共有140多个码头，可容纳包括“尼米兹级”航母在内的各种舰艇500艘。

( 夏威夷珍珠港亚利桑那纪念馆 )

正因为珍珠港战略地位之重要，对于后来的战争，美国海军其实之前也做了相应的准备——1933年2月1日，美国海军在珍珠港基地举行了模拟进攻，演习结果是，“攻击方”成功，“防御方”失败。美军没想到，8年后，它成为真实的一幕，在世界历史舞台上演。而其幕后导演，正是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

1884年出生于武士之家的山本五十六，自幼受到了武士道和军事熏陶，有着坚强的意志和争强好胜的进取精神。他曾参加过日俄战争，在战争中还被炸掉两指；1919年，山本奉命到美国学习，回国后任海军大学教官。他后来在海军步步高升直到1939年出任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

( 美国海军“亚利桑那号”战列舰 )

山本是个冒险家，对赌博尤为着迷。有一次，他与自己的好朋友为某件事赌3000元——这笔钱在当时能买幢好房子，结果山本输了。虽然好友一笑了之，山本却坚持还债，每月从薪金中扣，一直扣了十几年。1923年，山本前往欧美考察各国海军，在旅欧途中，他曾到赌场一试身手，第二天再去竟被拒绝入内。据说他是赌场开业300年来，第二个被拒绝入内的赌客。山本曾说，如果天皇能给他一年时间去赌博，他可以为日本赢回一艘航母。山本赌博的格言是：要么大赢，要么大输。如果说军事也是一场赌博，他无疑在后来的偷袭珍珠港当中下了最大一笔赌注。

在偷袭珍珠港之前，日本已在亚洲进行了4年的战争，掠夺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日本在亚洲的侵略让美国深感不安。美国先后数次宣布对武器、军事器材以及石油等一系列重要战略物资和设备对日禁运。日本每天需要消耗1万多吨汽油，年消耗达500万吨，如果运用军舰，消耗量还会成倍增长。而当时日本的石油储备只有800万吨。1941年7月24日，罗斯福总统要求日本撤出驻扎在中南半岛和中国的军队，接着又下令禁止对日本出口多项战略资源并冻结了日本的资产，截断了石油供应。出口禁运使向来依赖美国石油的日本受到重大打击。

除了经济手段，美国政府在军事上也做出反应。1940年5月，美国宣布在夏威夷海面做例行演习的太平洋舰队将不再像往年那样返回西海岸，而是留驻珍珠港，以此震慑日本，遏制其“南进”，其后又大量增加海军拨款，扩充海军力量。美日矛盾愈演愈烈，战争一触即发。

耐人寻味的是，山本五十六曾经是反对同美国开战的主要代表人物。曾在哈佛大学深造过，又担任过日本驻美武官的山本是一个美国通，他对美国的经济和军事潜力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他深知，“凭日本的国力，根本不能与美国为敌，同其抗衡”。1940年9月，日本政府已经开始酝酿对美国开战，山本对此感到十分忧虑，他多次与他人发生争论。他告诉对方：如果你们到底特律看汽车工业，看得克萨斯的油田，就知道我是对的。日美开战，日本必败。不仅如此，他还向上级递交意见书，反对对美开战。他写道：“日美间发生战争，对我们日本帝国来说，意味着为我们自己树立一个新的更强大的敌人，使帝国陷入新的危机。同美大战，我们必大伤元气。难道我们所要追求的目标，就是为了图一个虚名？”

1940年7月，近卫内阁与德、意签订了轴心条约。山本知道日本80%的战略物资都要从英、美控制区供应，所以认为该条约不利于日本并警告近卫首相，若与英、美开战，前6个月还可以坚持，之后他毫无信心。尽管不主张对英、美、荷开战，但山本五十六毕竟是一名军人，最终选择坚决执行大本营决策，开始积极筹划进攻计划。

早在1927年山本五十六担任“赤城号”航空母舰舰长时，就有对空中武力为新一代战争形态的想法，他认为战列舰在海战的主力地位已成过去。1940年11月，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安德鲁·布朗·坎宁安用航母以24架飞机搭载鱼雷突袭塔兰托，一举击沉3艘意大利战列舰，改变了地中海战局，塔兰托战役的成功震撼了整个世界海军。人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海上霸王的战列舰居然可能被一架小飞机上扔下来的一枚鱼雷葬入海底。这种战斗方式更在山本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山本强调先发制人、力主在对美开战之初以舰载航空兵袭击珍珠港，消灭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确保日军进攻东南亚的翼侧安全。在美国留学过的山本知道其工业潜力是日本远远比不上的，所以必须在美国军事能力动员起来前就先将其力量摧毁。美国1940年的士兵人数仅有25万人，而已全面动员的日本有400万名士兵，能在其未组织人力前迅速攻占菲律宾，甚至进攻美国本土。在消灭美国于太平洋的舰队后，日本可以畅通无阻地南下进攻。日军也期待这次打击能给他们赢得至少6个月的战略优势，在没有美国海军阻挠的情况下进攻荷属东印度资源产地，令日本在南进取得成果、巩固势力后，能在有利的条件下和美国和谈。

1941年1月7日，山本五十六在停靠于日本柱岛基地的“长门号”战列舰里，奋笔疾书，半小时后就写完了自己的文章，即致日本海军大臣及川古志郎的《关于战备的意见书》。在这篇文章里，他正式提出了偷袭珍珠港的设想，他的想法是：“一开战就猛击敌主力舰队，置美国海军及美国国民于无可挽救之地，使其士气沮丧”；“从而才能占据东亚之要障，确保不败之地步，以此来建设东亚共荣圈”。

山本五十六秘密制订了一个“Z”作战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他决定以一支由6艘航空母舰所组成的空中力量，对珍珠港展开攻击，而且必须是奇袭。为此他与几个参谋——大西泷治郎、源田实和山口多闻等人一起拟定作战细节，在5月9日东京海军参谋一年一度的兵棋演习中，向同僚告知“Z计划”。然而，他的计划却遭到了联合舰队大多数高级将领和日本海军中央指挥机构海军司令部的反对。最主要的反对理由是：一个庞大的偷袭编队在海上航行5000多公里而不被发现，不受一点对方的攻击是难以想象的。而一旦被对方发现，这支舰队就很可能成为鱼口之食。然而山本下决心要一赌到底，面对反对的声音，他几经交涉甚至以辞职相威胁。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大将说：“如果山本有这样的自信就照他说的去做吧。”当裕仁天皇对赌博式的偷袭珍珠港计划提出疑问时，永野修身如此解释：“因为山本最擅长赌博了。”

1941年11月3日，日本军令部批准了“Z计划”。此时距珍珠港作战仅仅35天，不过早在8月下旬，山本就指挥联合舰队选择了与珍珠港相似的鹿儿岛湾，开始了充分的准备和严格的模拟训练。长期研究攻击珍珠港的山本，对岛上日常作息、陆海军作业程序、舰队移动频率和人事轮班等资料都很清楚。他知道珍珠港的水深仅45英尺，日本海军的鱼雷若以一般投掷方式攻击会陷入海床中，同时为了自空中投下的炸弹，势必要能击穿战列舰甲板上的装甲，他要求研发部改良这些问题。山本又将俯冲轰炸机、水平轰炸机、鱼雷轰炸机和战斗机等不同种类战机组成一支支空中攻击部队，在鹿儿岛湾练习低空投放鱼雷和炸弹，要求鱼雷机训练投弹高度为从没做过的1500尺，并严格训练命中率较低的水平轰炸机。而青森县三泽飞行场旁的小川原湖也因条件类似珍珠港而成为练习地点。

长途奔袭

努阿努帕里大风口（Nuuanu Pali Lookout）是瓦胡岛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在这里可以看到瓦胡岛向风一侧和柯劳（Koolau）山脉的全景。贯穿整个瓦胡岛东岸的柯劳山脉是创造了瓦胡岛的古火山残骸，连绵不绝的山峰只在大风口一带出现了一个缺口。常年不断的西北信风同样选择了这里。还在拾阶而上的时候，就几乎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吹得走不动。“大风口”果然名不虚传。

从“大风口”登高而望，瓦胡岛东北平原的风景一览无余。其实对夏威夷来说，“大风口”绝不仅仅是一个自然景观，它也是两段至关重要历史事件的“见证者”。当年，来自大岛（Big Island）的氏族首领卡美哈美哈南征北战，试图统一全岛。1795年，卡美哈美哈带着他的人马出现在了瓦胡岛的怀基基。瓦胡岛的酋长率众抵御卡美哈美哈的进攻。几场艰难的战役之后，酋长被逼到了大风口。双方都用夏威夷长矛和西方的火器进攻，但是卡美哈美哈的大炮为他赢得更多优势。瓦胡岛酋长眼看大势已去，和土著战士一起跳下海拔1000英尺的悬崖而粉身碎骨。据说，瓦胡岛上的土著居民至今还把这个地方奉为神圣之地，每到节日，就到这里来跳神、祭祀。而卡美哈美哈最终统一了夏威夷，成为第一个国王。

当时日本为摧毁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空军事基地，在夏威夷周边海域做了长达两年多的缜密侦察，最终发现飞机穿过大风口突袭是最理想的线路，因为隔着柯劳山脉可以避开美国雷达的探测，穿过大风口不仅路程最短还可以从低空突袭。由于大风口的独特地理位置，因而使得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制订的“Z计划”得以实施。1941年12月7日早上7点，日本几百架飞机就是通过这个山口，避开了美国的雷达，直插珍珠港上空，发动了震惊世界的“珍珠港事件”。

实际上，载着这些日本战机的舰队是1941年11月26日早晨6点出发的。当天，集结在千岛群岛单冠湾的日本航母编队迎着飘落的雪花，踏上了偷袭珍珠港的征途。山本将整支舰队交由南云忠一中将指挥。庞大的舰队包括6艘航空母舰、2艘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9艘驱逐舰，是日本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支海军编队。

按日方原计划，如果舰队在移动时即被发现就取消作战计划。这时，舰队收到东京传来的潜伏于珍珠港间谍的资讯：港内共停泊9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驱逐舰17艘，船坞内则有巡洋舰4艘、驱逐舰3艘，航空母舰则全部不在基地内。日方也得到港内没有鱼雷网和防空气球的消息，夏威夷也未有任何紧急广播。于是，整个舰队保持彻底的无线电静默，向着东方继续驶去。此外还有8艘油轮和2艘驱逐舰开到北太平洋候命。

12月6日，南云忠一命令舰队航速增至24节，高速向珍珠港逼近。飞机一架挨着一架，摆满了“赤城号”、“加贺号”、“飞龙号”、“苍龙号”、“翔鹤号”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接受最后一次检查。日本舰队上的官兵们一反连日来的紧张状态，反倒平静下来。

当时，山本五十六还另外派遣5艘袖珍潜艇，作为空袭失败后对美国舰队突击的功用。12月7日凌晨，作为行动前锋的袖珍潜艇开始离开母艇。3点42分时，美国“康达号”扫雷艇在珍珠港口外50码发现了一个潜望镜，驱逐舰“沃德号”开火攻击并投下深水炸弹——严格说，珍珠港的第一枪应该是美国人先开的。不过，虽然“沃德号”曾向指挥中心报告“发现并击沉了身份不明的潜水艇”，却未受到重视。

庞大的舰队离目标越来越近，舰上的海军士兵甚至能看到灯火通明的海岸。拂晓前，舰队已抵达战机预定升空地点，为瓦胡岛正北230里。他们又派出两架侦察机侦查，以防止美军的反击，却在1小时内没有收到回报，南云忠一决定不考虑原定计划细节，提前让战机起飞。

攻击队由353架飞机编成。12月7日凌晨6点整，第一波攻击的183架飞机起飞，包括水平轰炸机、俯冲轰炸机、鱼雷机和战斗机。航母上的官兵都挤在飞行甲板上挥舞着帽子、头巾为攻击机群壮行。机群迅速完成编队，如同饿虎一般扑向珍珠港。

攻击队总指挥官叫渊田美津雄。他在领队飞机里，后边跟着由他直接指挥的由49架97式轰炸机组成的水平轰炸机队，每机携带一颗800公斤穿甲炸弹。“天气很不理想，高达每小时20节风速的东北风，使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我们在浓厚的云层上飞行，高度3000米。云层一直低伸到离海面只有1500米的地方。灿烂的朝阳喷薄而起，把东边的水天线映得一片金黄。”渊田美津雄后来这样回忆。

夏威夷此时还正处于星期天太阳未升起的早晨，岛上只有少数人起来，大部分士兵都还处于休息状态。90多艘战舰整齐地排列在港内。在奥帕纳雷达站中的两位二等兵于6点45分在屏幕上发现有不明物体靠近瓦胡岛——后来证明是南云先前派出去的侦察机，却没有上报。不久，屏幕显示北方有一大群飞机接近后，他们赶紧联络防空中心有不明物体靠近基地，值班的泰勒中尉回报他们应该是看到自“希甘姆”机场来的巡逻队，或是从美国本土加州来的B-17轰炸机，然后下令雷达站关闭。珍珠港错过了最后一个挽救自己的机会。

7点40分，“离开母舰1小时40分钟后，我知道我们正在抵近目标。当我瞪大眼睛使劲地寻找陆地时，通过厚厚的云层缝隙，偶尔可以看到洋面。突然，在我的飞机下面出现一条由岸边浪花堆成的白色长带。这就是瓦胡岛北岸！”渊田带领机群向右转，飞向瓦胡岛西岸。

“这时，能够看到珍珠港晴朗的上空。飞过瓦胡岛中部平原，港口就映入眼帘；一缕朝雾在那边袅袅升起。我用望远镜认真地窥视静静地停在港内的舰只。我一艘一艘地数着。对，战列舰全在那里，一共是8艘！但是，我们要找到航空母舰的最后一线希望，现在却落空了，一艘也见不到。”尽管如此，7点49分，渊田还是命令他的无线电兵传令：“攻击！”

“上空没有敌机，也没有来自地面的炮火。”见美军毫无防备，渊田就让传命兵向南云发送信号：“虎！虎！虎！”——这是他们事先预定的偷袭成功的代号，尽管此时正式攻击还没有开始。

珍珠港之难

如今的珍珠港，已成为每一个到夏威夷的游客的必去之地。欣赏大自然赐予美景的同时，再反思人类战争的灾祸。不过这里与想象中的军港的样子多少有些落差——绿草如茵，碧海蓝天，完全想象不到当年它曾遭到怎样残酷的屠戮。

日军的第一次攻击波，是从轰炸珍珠港内陆军的惠列尔机场开始的。12月7日7点55分，由25架飞机组成的俯冲轰炸机队，向机场投了第一颗炸弹。当时，机场的飞机正在准备起飞，许多战斗机已经拖出机库，整齐地停在停机坪上。日机依次攻击了处于下风方向的目标，以便轰炸后从机场升起的浓烟不致影响后续机作战。接着，俯冲轰炸机队轰炸了希甘姆机场和福特岛机场。这两个机场顿时浓烟滚滚。

珍珠港的战列舰锚位，位于福特岛机场和希甘姆机场之间，而且离这两个机场很近。鱼雷机队指挥官村田担心，这两个机场升起的浓烟，可能遮住鱼雷机队的目标，所以，只好夺近路对福特岛东岸的锚位实施鱼雷攻击。7点57分，村田乘坐的指挥官机，对“西弗吉尼亚号”战列舰发射了鱼雷，并击中了目标，几十米高的水柱腾空而起……

7点58分，美国海军向所有船只发出警告：“珍珠港有空袭，这不是演习！”但此时，日方已完全控制了整个珍珠港上空。虽然也有4架美军战机升空准备迎战，但立即被有备而来的日军击落。“到8点整，上空已无敌机，我方战斗机开始对几个机场进行扫射。”渊田后来回忆。在他的座机盘旋于珍珠港上空、再次寻找投弹目标的时候，发现海面上“一股巨大的黑中夹红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浓烟高达1000米”，“刹那间，离港口几海里的我的座机也感到受到了爆炸时冲击波的冲击”。

8点05分，高空轰炸机编队攻击了“亚利桑那号”战列舰，一枚炸弹击中了“亚利桑那号”的4号炮塔正面，炸弹从倾斜的塔壁滑落，穿过后面的甲板钻进了下层的指挥官舱并在那儿爆炸，但爆炸对舰体的损伤有限。紧接着，由久须美率领的另一个高空轰炸机编队飞临“亚利桑那号”上空，大约8点06分，久须美机组的投弹手近藤在3200米的高空对“亚利桑那号”投弹，26秒后炸弹击中目标。这枚800公斤的炸弹击穿了“亚利桑那号”的前甲板，首先引爆了水上飞机弹射器的黑火药库，随后诱爆了主炮塔的无烟火药库。“亚利桑那号”舰体内于是发生更剧烈的爆炸，掀开了整个舰体的水平结构以及装甲列板以上的船壳。由影片记录下的爆炸场面计算，从炸弹击中战舰开始到大爆炸发生，历时只有7秒钟。“亚利桑那号”的舰桥在爆炸后坍塌，舰体前面由爆炸生成巨大破口，之后整个舰体沉没。“亚利桑那号”的大火共烧了两天，包括舰长范·瓦尔肯伯格上校在内的1177名官兵阵亡，占珍珠港总死亡人数的一半。

美军开始反击，有零星的高射炮火和极少数炮火。但是执行第一波攻击的日本各轰炸机队和鱼雷机队已开始向北飞回母舰。“珍珠港和各机场经过几次猛烈扫射和轰炸后，已经大大地被破坏了。一小时以前还颇为壮观的美国舰队已经完蛋了。”渊田后来在回忆录里不无得意地记录。有意思的是，这位“珍珠港事件”的重要参与者在战后受洗加入基督教，并从1966年开始在日本和美国参加传教活动。他后来在美国被当作“偷袭珍珠港的英雄”而大获知名度。

8点50分，日军指挥官下达第二波攻击令。171架日机继续对珍珠港进行轰炸。珍珠港出口很小，在第二波攻击行动中，“内华达号”战列舰试图逃往外海，日军轰炸机看准将其击沉可堵住珍珠港唯一的出口，便发起猛烈的攻击，但在其被击沉前就由美军的两艘拖船拖出港外，解除了太平洋舰队被困于港中的危机。而从美国本土飞来的B-17轰炸机也在此时抵达希甘姆机场，但油料不足、飞行员疲倦、有些甚至没有装备，纷纷被击落或是迫降。自“企业号”航母飞出的18架俯冲轰炸机也在此时抵达，出发寻找日军舰队却一无所获……9点45分，日军开始撤退。日军在这场偷袭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12月7日13点30分，日军“赤城号”升起了一面信号旗，机动部队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迅速返航。虽然获得初胜，但渊田这些日本军官并不甘心于美军的航母未受到任何打击，他猜测，“溜掉的敌航空母舰和重型巡洋舰一定是在瓦胡岛以南某处进行训练演习”，所以他向南云忠一提出，要再一次进行攻击，但南云决定结束攻击，开始撤退。实际上，“企业号”航母曾在当天早上6点，从370海里外派出18架侦察机飞往珍珠港，但未被日军发现。而在珍珠港受袭时，它也仅在周围海域不到300海里的距离内。

南云的这一决定也让他后来遭受不少争议。军事历史学家认为，南云若发起第三波攻击，对美军造成的损失会超过战列舰的损失，如果珍珠港被彻底摧毁以致丧失其基地功能，美军舰队势必撤回本土，预估将使得美军对太平洋的反攻推延一年。接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的彻斯特·尼米兹海军上将后来说：“在‘珍珠港事件’中，美军舰队的所有燃油都在地面的储油罐里，大约有450万桶，只要用直径50毫米的弹头射击就可以让它们完蛋。如果日本人毁了那些油，战争就要延长两年。”

南云忠一后来在塞班岛战役中自杀。也有不少人替他辩护，认为他之所以没有发动第三波攻击，首先是因为美国在第二波攻击期间防空力量已大幅加强，发动第三波攻击将会冒着使用四分之三联合舰队力量的风险，而舰队会再损失更多飞机；此外，南云也不清楚美军航空母舰的位置、美国的空军基地是否有能对舰队造成威胁的残存飞机、舰队位置是否在美军飞机航程内。前两波使用的飞机是预先准备好的，要发动第三波攻击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这也会造成日军飞行员不得不在夜间降落在甲板上，而当时只有英国皇家海军有航母的夜战科技；并且，日本舰队的燃油已嫌不足，在珍珠港北部多待会使得返回时的燃油不足情况更加加剧。

山本五十六对南云没有破坏基础设施和油槽曾透露过不满，他表示，南云忠一像一个小偷得手后急急逃跑，没有抓住机会继续扩大战果。在日本奇袭珍珠港、日本国内举国欢腾时，山本在写给他姐姐的信中说道：“战争终于要开始了，虽然现在到处充溢着热闹喧哗，但这一切都会消失……珍珠港的胜利微不足道，不适合用来大肆宣传，这样会使日本人民忽略了事情的严重性。”

美军在“珍珠港事件”中遭到重创，188架飞机被摧毁、155架受损，只有少数飞机得以起飞和还击。停泊在珍珠港内的12艘战列舰和其他船舰均被击沉或损坏，2403名美国人死亡。相较之下，日本只损失了29架军机和55名飞行员。时任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金梅尔说：“我必须承认，它的确是一场非常漂亮的军事行动，撇开奸诈的行为不说，日本人这次真的表现得相当出色。”

“珍珠港事件”至今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但“阴谋论”的说法也一直没有消失过。持这种论点的人认为，罗斯福事前知道这次军事行动，他故意容忍日本的偷袭，以激怒国人，换来国内对战争的统一认识。但这种“阴谋论”也只是一种猜测，更主流的意见则认为，美国以一个拥有巨大工业实力的民主国家，是不太可能以牺牲人命来换取参战的民意。

另一方面，美国的轻敌也是公认的因素之一。美军自恃其海军实力雄厚，十分轻视日军的战舰，认为日本人不敢发动战争，日军的航空母舰不具备远程奔袭的能力，也研制不出浅水鱼雷。战争打响，日本首先会攻击东南亚而不是夏威夷。因此在美日关系极度紧张的时候，美国不仅对一些明显的战争征兆视若无睹，甚至还继续向日本出口所谓的“只用于民间的钢铁”。讽刺的是，这些从美国开往日本的钢铁运输船有些就是在夏威夷停靠加油的，结果这些钢铁被日本用来制造轰炸夏威夷的炸弹和鱼雷。

太平洋战争前，美国的军事力量主要放在大西洋，在太平洋的海上力量不如日本强大，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在初期的政策以与日本谈判为主的原因。以马尼拉为基地的美国亚洲舰队当时只有45艘舰艇，其中大型军舰只有3艘巡洋舰。以珍珠港为基地的美国太平洋舰队，虽有3艘航空母舰、战列舰9艘、巡洋舰21艘，但日本却拥有9艘航空母舰、10艘战列舰、35艘巡洋舰。美国深感远东实力的薄弱，也避免过早与日本交锋，尽量争取更多时间做好迎战准备。直到1941年8月，罗斯福还说：“我深信，必须尽一切努力避免同日本发生战争。”在11月27日马歇尔和斯塔克给罗斯福的备忘录中强调：“从美国的观点看，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争取时间。”赫尔在战后国会调查会上解释为什么在美国已获悉日本决心在最近期间发动进攻的情报后，要拟订一个为期3个月的“权宜方案”时说，因为这样一个文件可以“使两国的会谈得以延长下去，为我们的陆军和海军赢得时间进行准备”。

珍珠港袭击正式将美国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它也是继19世纪美墨战争之后，第一次有另一个国家对美国领土发动攻击。它最直接的结果是将一个本来意见不齐的国家动员起来，而国家经济能力高于日本10倍的美国的加入，也扭转了胜利的天平。日本偷袭得来的短暂优势不到一年便化为乌有，从1943年起就在苦苦支撑，所以后来的历史学家认为，对日本人来说，“偷袭珍珠港”仅仅是一次战术上的胜利，但日本“胜而不胜”，在战略上，日本却是一个大输家。在“珍珠港事件”25周年纪念日，山本五十六最重要的助手源田实表示：“在军事行动上，珍珠港的攻击行动是当年世界上最成功的一次，然而在政治上却是极大的错误，导致日本最后走上投降一途……”

而美国“败而不败”。“二战”也使美国发生极大变化：战前美国武装力量总数只有33万人，军事力量在世界排名10位以外，1945年达到了1200万人，战争期间美国生产了近20万架作战飞机，1945年美国的海军舰艇吨位达到380万吨，几乎可以每天造一艘军舰，因此而成为世界第一军事强国。

不沉的“亚利桑那号”

“珍珠港事件”中被完全炸沉的军舰有4艘，许多受伤军舰被重新修整并继续服役，只有“亚利桑那号”、“俄克拉荷马号”和“犹他号”战舰不再使用。为了纪念此事件与在事件中阵亡的官兵，1962年美国开始建造纪念馆。“亚利桑那号”上两只19585磅重的铁锚也被打捞上岸，其中一只被安置在纪念馆岸上的游客中心内，另一只则安置在“亚利桑那号”的命名由来——亚利桑那州的首府凤凰城中。

来参观珍珠港的游客每天都络绎不绝，大家先到放映室去看一部大约20分钟的有关“珍珠港事件”的短片，斑驳的影像，让观众又沉浸在当年那段沉重的历史记忆中。然后乘船去参观“亚利桑那号”纪念馆。美国海军规定，由于珍珠港仍有很大一部分为军事禁区，所有前往主馆的游客必须搭乘海军的摆渡船前往。当船渐渐驶离码头时，这才看清楚珍珠港周边的风貌。

纪念馆直接横跨在“亚利桑那号”的残骸上，站在纪念馆上面，可以看到“亚利桑那号”露出水面的部分船体。两边和天花板上分别被开了7个大窗户，代表纪念“亚利桑那号”沉没于12月7日，总共21个窗户则代表21声至高礼炮，象征对“亚利桑那号”和珍珠港阵亡将士的最高敬意。纪念主馆末端，一面洁白的墙上，则铭刻着“珍珠港事件”中“亚利桑那号”阵亡的士兵名字。

从水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亚利桑那号”的残骸，前来参观的人都一脸肃穆，想到这片水面下，仍然有1102个年轻的亡灵长眠于此，不由得令人心头沉重。而残骸附近的海面上，还有五颜六色的油花。这些渗出的燃油被称为“亚利桑那之泪”（The Tears of the Arizona）或“黑之泪”（Black Tears）。工作人员说，“亚利桑那号”舰上的燃油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渗露近半，剩下的可能还要经过几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也许是可以通过技术解决的，“但是我们不想打扰那些在海底的灵魂”。

“亚利桑那号”是1916年开始服役的，1918年11月它曾搭载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参加巴黎和会。1938年，“亚利桑那号”被分配到太平洋舰队，开始常驻夏威夷珍珠港。1941年12月4日，“亚利桑那号”与“内华达号”、“俄克拉荷马号”一起进行了夜战训练，第二天返回珍珠港后停泊在“贞洁号”维修船内侧，结果遭灭顶之灾。“二战”结束后，美国再没有用“亚利桑那号”作为任何船只的名称，而是把它留在珍珠港作为对那场战争永远的纪念。现在纪念馆主馆飘扬着美国国旗的旗杆位置正是原本“亚利桑那号”旗杆的位置，以此表示对全部在“珍珠港事件”中阵亡将士的敬意。白色简洁的纪念馆，两端分别由两个支点支撑，每个支点连接着主体中间的下沉部。这代表战争初期美国并未受战争打击，后经历“珍珠港事件”的沉重打击，而后在之后的战争中慢慢再次高涨。

经过近百年持续不断的修建、扩建和改建，珍珠港已成为设施完备、装备先进的现代化大型海军基地和美海军二线基地网的轴心，也是美国海军位于太平洋地区最大的前进基地。自“9·11”事件以来，美国在亚太的多次军事行动都是依托夏威夷军事基地作为基点，将美驻太平洋的陆战部队投送到亚太冲突地区。无论是在对阿富汗、伊拉克的作战行动中，还是在对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的军事力量部署上，处处都可以看到夏威夷美军繁忙的身影。目前，美军夏威夷基地群驻有五大司令部——美军太平洋总部、太平洋陆军司令部、太平洋空军司令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和太平洋舰队陆战队司令部。从数量上看，近一半数量的美军海外驻军掌握在夏威夷美军指挥官手中，夏威夷也成为美军各方关注的“宠儿”。

如今，每艘美国海军、美国海岸警卫队以及美国国籍的商船所属船只进入珍珠港的时候必须对“亚利桑那号”致以特殊的敬礼——“Manning the Rails”——全部水兵立正站在甲板上向“亚利桑那号”的遗迹集体敬礼，以缅怀所有“亚利桑那号”上战死的士兵。1999年，曾在东京湾见证日本投降的“密苏里号”战列舰从美国西海岸移到珍珠港，停泊在“亚利桑那号”的旁边。这两艘战列舰对于美国来说标志着“二战”的开始与结束，见证了战争最屈辱的岁月和最荣光的结束。它们更提醒着世人，战争曾带来的灾难以及和平的来之不易。（文 / 李菁） 日本号太平洋海军偷袭珍珠港山本五十六夏威夷日本海军战列舰美军军事历史武器美国美国军事太平洋舰队日本军事之殇亚利桑那号珍珠港内华达级战列舰日本海军战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