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四十不惑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廖凡:四十不惑0( 廖凡 )

给廖凡带来奖项的电影,是独立电影导演刁亦男的作品《白日焰火》,这部电影同时获得了柏林电影金熊奖。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利克(Dieter Kosslick)说它是一部典型的黑色电影,用西方经典的电影类型讲中国人的故事。科斯利克做了13年电影节主席,他观察到中国独立电影正在出现一种变化:相对我们过去经常看到的公式化的故事设定,现在的中国电影不再是简单的故事结构,每部电影的情节都很复杂,故事走向各不相同。

廖凡扮演的刑警张自力正是这样一个人物。故事从1999年的东北开始,正在办离婚的张自力参与了一场碎尸案的调查,抓捕的两个嫌疑人在张自力的眼皮子底下开枪打死了他的同事,张自力独自击毙歹徒,同时也中枪受伤。一系列的挫折导致张自力的自我放逐——离职并染上酗酒的恶习。

5年后,已经调到工厂保卫科的张自力与老同事相逢,此时的他人微言轻,却禁不住再次卷入两起碎尸案的调查。死者都曾与洗衣店女工吴志贞(桂纶镁饰)谈恋爱,而她正是5年前碎尸案受害者的老婆。于是张自力开始频繁地去洗衣店接触吴志贞,企图寻找连环碎尸案的真相。桂纶镁成了黑色侦探片中必不可少的“拥有致命吸引力的美丽而又危险的”女人,将张自力和案件本身,带往更加神秘与危险的境地。

为了演好5年后因为放纵而变得虚胖的前警察,廖凡增重了20多斤。廖凡自言比较笨,一根筋,做事比较较真儿,不过这样的人,成为演员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1974年出生于湖南长沙的戏剧世家,父母都是话剧演员,从小对舞台和表演艺术耳濡目染,没有距离感,也就谈不上喜恶。只是在高考前,才决定考表演系。学习不算太好,又觉得舞台上的人都没他演得好,然后就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

“大二”时演小品《磨刀》,廖凡跟着磨刀师傅走街串巷过了半个多月,这个小品得了全国艺术院校小品大赛的一等奖。2008年,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他在海南每天跑6公里,以致有车在他身边停下问:“每天看你在这儿跑,你是要参加奥运会吗?”廖凡后来发现,增肥也是件很累人的事儿。而且为了演刑警,廖凡还在刑警队体验生活了半个月。

廖凡:四十不惑1( 本组图片:电影《白日焰火》剧照 )

此前廖凡扮演的角色,在银幕上的存在感都特别强。即便是配角,也总令人过目不忘。除了角色本身的原因——总是以一种非常态的面目出现,比如《绿帽子》里一枪崩了自己的劫持人质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的皮条客,《让子弹飞》里的多情麻匪,还有廖凡身上总是有股劲儿。

对此,导演蔡尚君对本刊说:“还不认识廖凡的时候,就和刁亦男看好他,就是觉得他有成为好演员的潜质。有种不一样的劲儿,但当时他也被刘奋斗的两部戏给弄拧巴了。得出的结论是,得等他5年。廖凡不是那种特能聊、特聪明的演员,挺内向的,当时也没那么自信。他不是闪耀明星的那种路子。他很认真努力,演的角色表面很猛,让人感觉似乎内心有种脆弱感,必须那个样子来撑住。内心的脆弱感如果自然带出来,其实会更真实,更有看头。”

廖凡:四十不惑2( 本组图片:电影《白日焰火》剧照 )

2010年,廖凡在《建党大业》中饰演朱德,从马上摔下来重伤,肩膀上打进12颗钉。“很多以前能做的运动做不了,健康时不觉得,但身体的病痛,最容易导致一个人心态产生变化。”这种变化让他在这部电影里迅速找准了感觉。在刑警队体验生活,对廖凡的表演产生一点启发的是一个发生过工作失误的警察。“休息了一年多,重新回到岗位,明显和周围环境不融合,拘谨,沉默寡言,好像不是这个警队的人。”

“我喜欢演员相对克制。”导演刁亦男对本刊说,“造型上,我相信面相学,他的整个感觉是否符合我对角色的需要。廖凡脸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鲁莽、粗犷、内心又非常的细腻,可以为一个计划去斟酌,也有温柔的地方表现自己的情感。”

( 本组图片:电影《白日焰火》剧照 )

在《白日焰火》中,张自力和吴志贞坐在摩天轮里,他们脸上的光随着窗外的霓虹灯不断在变。一个很迷人的场景,观众的心跳随着他们的情感碰撞而起伏。导演否定了廖凡之前的一次表演,对他说“你这里应该笑一下”,便没有再多的描述。电影里,廖凡的嘴角浮现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容。

暂时的温暖,并没有促使吴志贞努力留下。因为她被男人出卖了。当他把唯一他掌握的证据交给战友,警察把证据扔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绝望了,因为失望做出决绝的举动。她从小饭馆离开的时候,把她的情感演变成对这个男人俯视的态度,看看他会怎么做。而他选择了代表某种道德立场,背叛了情感,电影后三分之一有所有人性的阴暗面,人性的秘密,张自力内心被很深的痛苦折磨。他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有了复苏的迹象,从一个随波逐流的灵魂重新回到了某种让人看到一些希望的状态中。他坚定地执行这件事,表演,赢得这个女人的信任。假戏真做,他也有感情了。在女人被警察带走后,他内心变得非常的痛苦。人生所有的努力就像一场徒劳的白日焰火。

三联生活周刊:失败者的角色为什么吸引你?你之前的角色也多是这样。

廖凡:我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失败者挺好的。其实成功失败你是没法界定的,完全是一个个人的事情。所谓的“失败者”只是符合大家判断标准的一个统称吧。不过刑警张自力也自认为是失败者。我说不清楚。成功者令人觉得乏味,反而是一个失败者很能打动我。

三联生活周刊:你和张自力有共鸣?

廖凡:可能只是受伤那段时间,在这个角色上我和他感同身受。那阵儿我对拍戏失去兴趣。但那个时候其实也不缺戏拍,你也可以慢慢恢复它,找到某种乐趣。其实到了一定时间后,你的激情已经褪下去了,乐趣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满足。但这个角色可以把自己在受伤期间体会到的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微妙感受,对前途未卜的命运,某些阴郁的、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现实中,我们往往没有机会展现,受到种种制约,或者你的性格也不是那样的人。这个角色相对以前演过的角色复杂了很多,可能这种理解也和人生积累有关。我尝试把自己设想成张自力那种境地,某次变故,受伤了,心理受的伤更大,有些泄气,有些放任,索性对自己不再要求了……放逐自己其实挺容易的,而且你有个完美的借口,因为我受伤了。我确信某一种变故会让人停滞在那儿,你停滞在生活中的某一点不再继续下去,时间好像在那一天停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是哪一场?

廖凡:不能说是最,但演完发廊里的那是个长镜头,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觉。那个长镜头只拍了一次,而且准备工作极其繁琐。以至于到后来我觉得这场戏可能拍不完。大概过了得有六七个小时,各种细节问题,枪怎么开、血包爆得对不对。枪会不会卡壳、枪怎么掉下来最完美,就拍了一次,之后所有人围着小监视器看,然后导演说,收!特过瘾。再看电影到打枪的时候,还是会心惊肉跳的。枪掉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有点蒙,有点延时,都停在那儿,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这是特别真实的状态。晚上我睡不着给导演发短信说:太棒了,北京那帮哥们儿都得给他们镇趴下。

三联生活周刊:你觉得张自力和吴志贞之间有爱情吗?

廖凡:有吧,也有点你说的相互取暖。就是有很大的暧昧性。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理解张自力放的焰火?

廖凡:传递某种信号。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信号。很凄美。白忙活一场。我在柏林电影节上第一次在大银幕看这个电影。看完很伤感。张自力这个人物,其实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他把案子破了,和以前的队友同桌吃饭,喝酒碰杯,还自嘲“瞎猫碰上死耗子”什么的,好像终于我张自力有资格跟你们坐在一起了。之后他心里才感到特别难受,因为他把他喜欢的人给交出去了。张自力始终是一个自定义的失败者,所以在舞厅的那场戏,他随波逐流地跳舞,其实痛苦得无以复加。真相的出现没有给人如释重负的感觉。

三联生活周刊:获奖是什么感觉?

廖凡:有次采访,记者问我:“你为什么现在是这样?”我说,什么叫“为什么现在是这样?”他说:“你应该比现在更好!”我说谢谢谢谢……似乎你一定要得到一个肯定后,大家才说:“你看我们没说错吧,廖凡其实很好。”就好像我只是给了大家肯定自己的机会而已。(文 / 苌苌) 犯罪电影张自力四十不惑影视中国电影电影喜剧片美国电影白日焰火廖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