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谢驭飞)
天空很蓝并且有一团一团的云朵漂浮在上面,阳光顺着路边洋槐树的叶子间隙被筛下,好像无数只强光手电的光柱打在东交民巷的洋灰地上,有几只麻雀在那里啄来啄去。我背着双肩书包,里面放着边角已经破损的语文书、算术书,还有几本作业本,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书包里那个画着铁臂阿童木的洋铁铅笔盒随着我的步伐发出哗啦哗啦有节奏的响声。刚刚路过的东交民巷大教堂的围墙上趴着一只慵懒的猫,军队大院那永远关闭的灰色大铁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瞭望孔打开着,一双眼睛在滴溜溜地向外张望,我知道那是警卫班的小战士,我上学路上曾经和他们逗过贫嘴。空气中有一种自然的清香,那是植物的叶子在呼吸,这是我那时最不在意的事情,没想到多年以后要花昂贵的机票才能再闻到这个味道。我继续颠儿颠儿地往家走,这条街上的每个人大家都是熟识的,因为每个人都在这个小圈子里生活了很久,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离开邮局,我一边走着,一边无聊地望着天空,看着蓝天上那一朵朵云,拼命地想象他们是什么,有时候是一头鲸,有时候是睡觉的猫。路边一个老人的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四五级大风,唉,最讨厌北京刮大风了。这是1984年北京的一个普通下午。
天空灰灰的甚至透露出一点点奇怪的紫色,看不到云,我想可能是云已经沉在地面上,我们就生活在云里,阳光已经一周没有看见了。天空中看不到一只鸟,也许它们也在雾霾中迷失了方向。我躲在3M的N95口罩后面艰难地呼吸着,据说只有这种级别的可以防范PM2.5。今天我的车限号,我不得已走在回家的路上,头戴式耳机里传来古巴音乐沙沙的节奏。刚刚路过的胡同院墙上有一个白色的巨大“拆”字,好像一张苍白的脸,嘲笑着这个城市的历史。路上经过的每个人都在口罩后面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有一丝丝迫切,也有一丝丝恐惧和迷惘。空气中有一种烧焦的味道,那是混合着汽车尾气、工业排放和路边烧烤的空气鸡尾酒“自由北京”。我兜里揣着一台iPhone 5S手机,这是我刚花5000元买的,送给媳妇的生日礼物,很久没有递给人这么多现金了,卖手机的因为手续费的问题,执意不让我刷卡。穿过滚滚的人流,听着杂陈的口音,我觉得这个城市变得让我陌生了,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或者也是流落异乡的异客?路过路旁硕大无比的MALL,霓虹灯闪着诡异的色彩,我无聊地望着对面来往的人群,努力想象口罩后面那一张张鲜活的脸,有的美,有的彪悍,有的滑稽。微信朋友圈里传来预报,据说冷空气已经过了张家口,也许明天就刮大风可以吹走雾霾了,我还从来没像现在一样天天盼着北京刮大风呢。这是2014年北京的一个普通下午。 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