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工作

（文 / 驴子）

病人是因为突发左侧肢体活动障碍由老板带来住院的，患者，男，51岁，未婚，无医保，半文盲，父母亡，有兄弟姐妹8人。入院时做头颅CT未见明显异常，欲告诉患者家属CT正常有影像滞后可能，病情可能会加重。患者只说，平时兄弟姐妹都不来往，没有谁顾得了谁。老板交了1000元，找了个保姆算了3天的工资便消失了。我从病人的纸质电话本里找到了他大侄子的号码，果然很冷淡，说最早要第二天到。他没有食言，第二天来了，反复告知病情，他表示知道了，很快就走了。第三天，晨7点40分，病人出现昏迷，复查头颅CT右半球大面积脑梗。电话大侄子，他说忙，我给他打了三五个电话，语气严厉，他终于在下班之前到了，但也只是来了一下就走了。晚上21点去病房看了下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即使这样，晚上也没有睡安稳。虽然干临床才4年，但我就是知道明天会很艰难。

第四天，果然，大侄子弄了辆车把八兄弟姐妹全运过来了。我和同事在告诉他们患者整个病情变化，话没说完，其中一名明显是代表的女人打断了：要不是我们昨天给我弟弟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保姆接电话说他病重，可能我们连他去世都不知道。我说：我们试图联系你们，而且联系上病人侄子。代表语气坚定：我们都不知道。听她这么明摆着说瞎话，再想想那用车送他们过来却没有上楼的大侄子，我松了口气，感觉好像是一直在等一件事发生，而现在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的心反而踏实了。

代表说他们的想法：我们在家商量了很久了，我在村里当干部几十年了，法律还是懂一点的。你们医院没有错，我们是要感谢你们的，但是现在老板不在这里，我们就要认你们说话，因为毕竟是你们接收的病人。我们是不会交钱的，老板把人交到你们医院手中，你们要是找不到老板，你们就要负责，人我们是不会拉回去的，我们也不会在医院照顾他的，老板都不出现了，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再说了，谁知道你们和老板有什么关系？我憋不住：那您的意思是说，不是直系亲属送过来看病的，医院是不能收的了？那如果您带您孙子来看病我们是不能看的了？

代表缓了一会儿，眼睛闭上又睁开，双手扶着桌子：你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我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你怎么能这样咒我的孙子？说完身体晃了晃眼瞧好像就要跌倒，身边的哥哥立即扶她坐下，代表继续痛苦状说：我今天早上就头昏，我现在很难受。

打了110，没有人知道病人在哪里打工，只知道跟在一个老板后面看看鱼塘，事情没有解决，他们很快走得干干净净，留病人一个在床上昏迷着。我想，昏迷对他也是一件好事，从头至尾，他的这些兄弟姐妹就没有关心过他有没有机会醒过来。领导决定先把病人转到ICU，有人照顾，或许不会去世得那么快。我知道事情没有解决，病人一去世，兄弟姐妹还会弄个车一起来的。 只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