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

（文 / 喵小鱼）

早些年，H家本没有猫，也没闲钱去养。但不知何时起，他家就多了这只猫：绿莹莹的眼，梅花黑斑点缀的白皮毛，温柔婀娜的走姿。H太太平白无故得了一只猫，心里欢喜，但也担心它是从阔人家出走的，养不熟，受点小苦就会惦挂起老家那雕刻着复古花纹的地板和称心如意的饭菜。于是，她只随随便便喂它些鱼骨头和焦饭。没料到，它吃着吃着，竟不走了，还在他家天台上住下来。

有一天，H君走到厨房的灶头上，指着天台问她：“这只猫太瘦了，你怎么养的？”“赖我？你连爬屋过瓦的老鼠都养不肥。”H太太怒起来。这已经不是H太太近来罕见的怒了。那些上门讨债的爷，群涌地来扫兴地去，她沏茶送水的功夫日渐麻痹，也渐转为一种听风就是雨的怒。

H君本就脸皮薄，如今赔笑的活儿干多了，干出了职业病，逢人必挂一副息事宁人的嘴脸。他讪讪走出厨房。他鄙夷H太太拿剩菜喂猫，不久就责无旁贷起来，换成他拿鲜鱼去喂。孩子阿毛爱猫。阿毛蹲在猫食前，问H君：“阿爸，你怎么用鲜鱼来喂猫？那鱼还没被我们吃过一遍呢！”H君说：“猫也算是半个人。如果它未能从别的猫碗里抢到鱼，我们这些从不缺鱼吃的人，是该庇佑它，让它明白，在我们家做猫的，也不比在别家做人的差。”阿毛似懂非懂，又低头看猫了。H君自觉不适合在教育阿毛时谈猫。他的嘴只要一挂上猫的招牌，又扯上些许人性善恶，就把喂猫食鱼的事儿说得忧国忧民。但他又不知如何向阿毛解释：他喂猫，喂的也不全是猫。

同样是讨债的事。那天，P爷上门，照例说债期到了，不能再拖了。他照例搪塞说是没钱还，P爷听后照例很生气，照例摔了他家的红木家具。这次P爷踢的是他家的饭桌，没想到饭桌不禁踢，一只脚墩断了，倒下时正砸中那只躲在桌下睡觉的猫。但见那只猫凄厉地叫起来，P爷似乎带些小感慨，说：“H呀，没想到你家的猫也瘦得这么可怜。”P爷这番话像诅咒，时常在他思绪里滤过：那些讨债的，竟愿在可怜一只毫不沾亲带故的猫的同时，也顺便可怜起我这个人来。

续月P爷又来了。他不要茶水糕点，也不踢饭桌，光谈猫。他说：“H呀，连你家的猫也长肥了，那些钱也该还我了吧。”H君又照例说没法子。P爷刚走，H太太气呼呼地把猫食盘子踢翻了，但转念一想，这猫食盘是自家装饭的瓷碗，又疼惜起来。H君喂猫时，眼看着食洒汤流，闷闷地对猫说：“明天我带你找个吃好穿暖的主。”

第二天，H君就用草绳拴住那只猫出门了，逢人就嬉笑说富人遛狗穷人遛猫。待遛一圈回来时，他手上就只剩一条草绳了。H太太在灶头上探出头来，问：“卖了？”“不，放养了。”H君突然悲恸起来：“希望它能觅到个好主吧。” 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