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在流动

（文 / 何潇）

( “Line” 系列咖啡椅 )

“你有没有留意过威士忌流入杯中的声音？它的声波有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把威士忌倒入杯中时，听到的舒缓声音；接着，酒体进入杯中，出现旋转之声；然后，液体触到酒杯底部，可以听到一种撞击之声；最后的阶段，是杯中酒盛稳的时候，你可以听到，一切复归平静的声音。”菲利浦·迈克尔·沃夫森（Philip Michael Wolfson）对本刊说。他的想法是，以“声音的流动”为理念，打造出格兰杰威士忌的艺术吧台。

当这个名为Soundform Fluid的艺术吧台最终出现时，人们感到眼前一亮。吧台的颜色是明亮的橙黄，这是威士忌的颜色。主体以精钢和碳纤维材料打造，蜿蜒流转，平滑得宛若丝绸。在其中部，是特别的镜面设计，辅以金属板和铝质外壳，颇具结构感。联系起设计师先前那段关于声波的话语，形状中蕴藏的含义便十分明晰了：突起部分比喻威士忌与杯身碰撞的瞬间，而平坦的部分，则在模拟杯中液体归于平稳后的沉静。“我想表现的是液体进入杯中的‘过程’。”沃夫森说。

为了制作这个特别的吧台，沃夫森先用示波器将声波的四阶段记录下来，再以声波图作为设计蓝本，画出吧台的主体结构。但他希望能将“声音”的概念实践得更彻底一些。因此，在Soundform Fluid内部，他装置了Elipson Planet L扬声器与音乐播放系统。扬声器的形状很似猫眼，沃夫森说，这是为了设计需要，也因为“在中国，猫眼寓意吉祥”。而以“声音”作为其设计理念的想法，发源于他的一次中国之行。

“我在中国听到了琵琶演奏。对演奏者而言，声音属于精神与灵魂。我很喜欢中国的一句古诗：‘此时无声胜有声’，这让我开始思考，在我们所处的时代，如何将‘声音’的概念用更为特别的方式表达出来。我希望表达声音背后的东西。”沃夫森对本刊说，“比如说，在念诗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声波的高低起伏，那是一条动态的曲线。不同的声音展现出不同的波浪起伏，音量的大小也会带来变化。声音是科学，又并非只是如此，它是科技语言与艺术语言的结合。”

这本是一次常见的威士忌品牌与艺术家的全球性商业合作：法国公司LVHM旗下的一个英国威士忌品牌，邀请了一位美国设计师，打造一件体现品牌文化的艺术品，用以推广中国市场。显而易见的是，沃夫森将其做成了属于自己的艺术品。“我滴酒不沾，一开始，我们所探讨的，就并非只有威士忌。他们需要的是艺术品，不是威士忌的附属品。在这件作品的创造过程中，也遇到很多挑战，但这是就作品本身而言的。”沃夫森举例说，吧台呈现出来的曲线是多重曲线，制作起来比常见的单一曲线要困难许多。

( Ori-baby 椅子“Arts of the Scholar”系列 )

沃夫森看起来甚为年轻，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个生于1958年的人。他的家乡是美国费城，曾在英国建筑协会学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of Architecture）学习。在这期间，他遇见了建筑大师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在沃夫森毕业后的10年间，他担任哈迪德设计工作室（Hadid Studio）的首席设计师，主导了许多设计方案。1991年，沃夫森自立门户，创办属于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此后，他的室内设计及功能艺术作品遍布世界各地。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 Albert Museum）、法国卡地亚基金会（Foundation Cartier）、美国巴特尔斯维尔的普瑞斯艺术中心（Price Tower Arts Center）、巴塞尔艺术博览会（Art Basel）、迈阿密设计展（Design Miami）、米兰国际家具设计展（Salone Internazionale del Mobile，Milan）、马斯特里赫特欧洲艺术博览会（TEFAF Maastricht）都展出过他的作品。

从许多特征上，你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件属于沃夫森的作品，比如流动的线条感。他擅长从瞬间动态中获得启发，通过材料堆叠与变化，塑造出富于动感的形态。“线”系列是这其中的代表作。作品模拟富于韵律感的线条，充满空间张力。最初，沃夫森用铅笔画出素描，记录下曲线运动的行迹。“法国曲线”是另一个例子，这个系列灵感发端于18世纪，在沃夫森的手中，却呈现出了新风貌，让人看到未来主义的影子。

( 设计师菲利浦·迈克尔·沃夫森与其设计的Soundform Fluid艺术吧台 )

“动态和情感是我设计的出发点。我总是使用运动的东西，不使用静止的东西。”在沃夫森的名片上，印着一个由原点和曲线组成的图案，简洁而抽象。沃夫森解释，这源自康定斯基的画作。“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形状，但对曲线非常在意，偏好使用动感的曲线。线条代表的就是动态，它具有永恒性，无穷无尽。”

“光”是设计师凸现的另一个元素。沃夫森惯于将光影变化、光线折射融入设计中，运用各种创新材料，创造出现代而不失典雅的作品。“湖”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系列，设计师将瑞士的湖光山色，收纳于一个作品之中，氤氲的蓝色，令人想起苏黎世美丽的湖泊。而在另一个系列“扭转”（Twisted）里，可以看到金色的椅子。这个系列是为伦敦一个艺术馆的VIP房间及酒廊所做的设计。“在做大众产品的同时要保持艺术性，是非常困难的。你希望人人都欣赏你的作品，但事实上，这不可能。艺术是非常私人的东西。你不可能吸引所有人，要清楚你的受众。”沃夫森对本刊说。

与Soundform Fluid一样，这些系列都被沃夫森归于“功能雕塑”范畴。这些作品在成形后，既是一件雕塑，又可以被拿来实际使用。“我更倾向于‘功能雕塑’这个词。这些作品是艺术作品，但具有功能性。‘功能’是与‘非功能’相对的。一把椅子形的雕塑，它可以坐、可以放东西，具有椅子的功能，但不以功能为主。‘舒适’不是我的出发点。坐到我设计的椅子上，你可能不会感到很舒服——说到底，它是功能雕塑，而不是家具。”沃夫森对本刊说。这一点，在“扭转”系列的椅子中体现得十分明显。

“有人问我，为什么做的明明是艺术品，却要放在‘功能雕塑’的范畴里？因为我是学建筑出身。如果没有学习建筑，我或许会去绘画。建筑背景让我更注重作品与环境的融合。”沃夫森说。

在其工作的早年阶段，沃夫森从俄罗斯与意大利的现代艺术中获益良多，这些艺术经验，至今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如今，他的兴趣变得更为广泛，美国的涂鸦艺术、东方的思想，都体现在他的作品之中。“阴阳”系列是较新的一个作品，经常见诸于媒体，来源正是中国文化里的“阴阳”；而“Tsukumogami”系列，则源于日本民间传说里的妖怪“付丧神”。传说里，器具经年不用，会化为精灵，兴妖作怪，诓骗人心。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曾经借主角之口，提到过付丧神的隐忧。有意思的是，在处理这件作品的时候，沃夫森采用了水泥帆布，这种材料经常被用在自然灾害的紧急救援中。

“艺术与设计相比，前者更私人，后者更注重功能性。‘设计’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词。艺术过于抽象，不与生活发生关系，也是有问题的。我总在告诫自己，不要跨越这条界限。”沃夫森对本刊说。

( “Yingyang”系列花瓶 )

( Soundform Fluid 是与格兰杰威士忌所做的合作设计 )

( 设计师工作室 )

( “Arts of the Scholar”系列对应中国的 “琴棋书画”，这是其中的“Painting” )

( “Lollipop”系列餐桌 )

( “Zurich Lake”系列 ) 一切艺术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