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托马斯·赫斯维克:不停地寻找想法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 伦敦街头的新版Routemaster巴士 )
不仅在英国,他显然还是2012年12月“香港设计营商周”论坛上最受追捧的演讲者之一。他以多年不变的穿衣风格出现,好像英国《蓝彼得》儿童节目的主持人,竖黑条纹的暗绿色衬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宽松肥大的口袋裤和略显笨重的圆头皮鞋。不过,那一头卷曲的乱发、睿智的眼神加上富有感染力的露齿微笑,倒是与美国人小罗伯特·唐尼扮演的“大侦探福尔摩斯”有几分神似。
大约40分钟的演讲时间中,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详细阐释了工作室最近进行的五六个项目。与前一年美国加州TED演讲上的拘谨相比,这一次他显得轻松自如,不时在快节奏的喋喋不休中插入一些冷笑话,或者提到他那些麻烦的英国政府官员客户时,改变声音模仿他们的语气和神态,引来听众的哄堂大笑。对托马斯·赫斯维克工作室来说,2012年是出色的一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打动人心的圣火盆出自他们的妙思,他们重新设计的第二代Routemaster红色巴士也开始出现在伦敦街头。
托马斯·赫斯维克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获得知名度,他被设定为英国的年轻创新者,有点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工程师,擅长做些独特的、出人意料的东西:像陀螺形状的Spun椅,让人觉得坐在上面会360度地转个不停;伦敦帕丁顿盆地大联盟运河入口处的“滚动桥”,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行钢桥,每当有船舶通过狭窄的运河时,就会向上缓慢而平稳地卷起,变成运河边的圆形雕塑。
1997年伦敦时装周期间,他为伦敦骑士桥的高档百货商店哈维·尼克斯(Harvey Nichols)设计了橱窗装置“秋季入侵”。木材和聚苯乙烯的复合材料扭转出200米长的三维“缎带”,贯穿百货商店12个橱窗。金黄色的木制缎带如同有机的生物体,自由地穿梭在橱窗和街道之间,在始建于1880年的老建筑面前升起8米,夜间被照亮时尤其令人目眩,虽然这件戏剧化的装置只存在了8周时间。到2010年上海世博会英国馆,毛茸茸的“种子教堂”是那届世博会上占地面积最小、参观人数最多的展馆之一。
赫斯维克在演讲中播放了伦敦奥运会点火的录像,204个花瓣形状的铜器镶嵌在铜管上,如同盛开的马蹄莲。圣火开始在花瓣中燃烧,缓缓向上升起,目睹最后汇聚成椭圆形花环的那一刻,仍然令人心潮澎湃。
为伦敦奥运会设计圣火盆是托马斯·赫斯维克工作室有史以来得到的最秘密委托,因为开幕式制作人凯瑟琳的狗叫贝蒂,整整两年,他们都紧张兮兮地称它为“贝蒂计划”。开幕式前一天,圣火盆的彩排时间刻意被安排在凌晨3点。7月27日晚,当204个国家的儿童代表把A3纸大小的花瓣状铜器带入“伦敦碗”时,现场解说员也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它涉及英国两个最高国家机密,另一个是英国女王要等上86年,才能向世人显示她也是有幽默感的。”赫斯维克打趣说。
( 旋转椅
金属纺丝的方法传统上被用于制作圆形的金属物品,比如定音鼓或气瓶。能否用这种技术制作出一把对称的旋转椅?另外,赫斯维克上大学的时候,曾有银匠教他如何用金属旋压工艺做大型的银质奖杯。经过试验,赫斯维克工作室终于用金属完成了这一“旋转椅”,无论怎样旋转都符合人体工程学。工作室也和意大利家具制造商Magis合作,用旋转成型的塑料发展出不同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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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维克工作室当然很乐意做这个项目,但又觉得圣火盆是有点滑稽的东西,一个装在支架上的大碗,里面点着火而已。还没有开始设计之前,他们已经在担心奥运会结束之后,圣火盆会落入怎样的境地。想象10年之后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奥体公园里,上面沾满了鸽子屎。
他们用了一个周末来观看历届奥运会开幕式的录像,发现有趣的是几乎没有人能记住圣火盆的具体形状。人们记住的往往是某个时刻,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时刻之一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上,射箭运动员一箭点燃圣火。
( 伦敦帕丁顿盆地大联盟运河入口处的“滚动桥” )
“所以,我们想能否把过程变成一件物品?204个国家在两周时间里聚集在一起不再互相争斗,我们如何表达出这种团结与相聚的力量以及它的短暂性?如果圣火盆和奥运会一样短暂,也许反而它是获得长久性的一种方式。”
在这之前,工作室曾经为英国一个本笃会僧侣团体完成了一座教堂,圆形教堂的大屋顶下,圣坛被置于最重要的中心位置,显得非常有力量。他们突然意识到奥运会开幕仪式中包含的宗教性,也意识到圣火盆的重要与严肃。
( 上海世博会英国馆“种子教堂” )
如果说奥运会馆是一座神庙,置于场馆中央的圣火盆就如同祭坛。“伦敦碗”最具力量的也是它的中心点,所以,圣火盆聚拢时的几何形状是与椭圆形的“伦敦碗”相呼应的。奥运会结束两周后,刻有各个国家名字并留下了燃烧痕迹的204个花瓣铜器被送回各自的国家。
托马斯·赫斯维克出生于伦敦北部,在曼彻斯特理工大学获得他的第一个“三维设计”学位。他在《制作》(Making)一书的前言里说:“我希望在三维中思考所有的设计,不是作为多学科的设计,而是只有一种原则——三维设计。”他之后进入伦敦皇家艺术学院,1994年毕业那年的整个夏天他都是在特伦斯·康伦(Terence Conran)爵士家里度过的,为他建造了一个5米高的层压桦木凉亭,如今仍然矗立在爵士的花园里。
( 上环酒店
香港上环区40层楼高的“上环酒店”方案,建筑物的外部和内部从空间到审美都是相互关联的。出发点是把酒店房间中床、窗户、迷你吧、保险箱等物品简化为四种不同尺寸的金属盒。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和用品由这四种金属盒以不同方式组合而成,加上软垫或者直接喷涂硬质泡沫变成床和椅子等。几千个镶嵌在混凝土结构中的金属盒同时充当建筑的外立面,由于各自突出的程度不同,形成似乎被侵蚀的状态,让酒店具有特殊的建筑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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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一年,托马斯·赫斯维克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试图混合建筑、设计、艺术、机械工程等边界,把尽量多的创造性学科融合在一起。如今,他在伦敦国王十字大街的工作室部分像高科技研究室,部分像艺术学院的工坊,还有几分威利·旺卡的巧克力工厂感觉,一个总共86人的综合团队包括建筑师、工程师、产品设计师、模型制造者、艺术家、景观设计师等在一起工作。
从1994年以来,工作室总共完成了200多个五花八门的项目。现在,他们把技能应用到大型项目上,像英国提赛德的生物能源发电站、香港“中环酒店”、吉隆坡市中心的公寓大楼等等。无论是圣诞卡、时尚手袋还是停车场、变电站,每个项目背后都会隐含一个核心问题:日记本上的每一页可以是不同的形式吗?转动一个对称的图形可以变成一把舒适的椅子吗?如何用水为15层楼高的机械装置提供动力?在网络时代,一所大学的教室应该是怎样的空间形式?
( 英国提赛德的生物能源发电站托马斯·赫斯维克 )
“如果说我们的工作室具有专业性,那就是我们的工作过程,一个研究、分析和发展想法的过程,而不是某一特殊的项目领域或者设计语言。我最看重的是寻找好想法,让它慢慢地发展。”托马斯·赫斯维克解释说,“某种程度上有点像解决一件犯罪案件,答案就在那里,我们的工作是如何找到它,从各种疑问不断排除和缩小范围,一直到合理的解决方案。可能这个方案在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但只有到最后时刻才知道是否正确。”
红色双层巴士Routemaster多年来是伦敦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与国会大厦、塔桥等一起列于城市标志之一。第一款Routemaster是1954年设计的,取代之前的无轨电车,从1968年之后一直没有任何改变,直到2005年从伦敦街头消失。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承诺把它带回来,毕竟,在一辆车尾开敞的红色巴士里跳上跳下是伦敦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 东湾咖啡馆
英国利特尔汉普顿海滨小镇的“东湾咖啡馆”,基地是在海滨步道和高压下水道之间40米长的狭长地带。赫斯维克工作室用一个自我支撑的全钢外壳,保护面对大海一侧40米的玻璃窗。由几百条钢带组成的全金属结构被焊接在一起,同时提供咖啡馆的外立面和支撑结构。钢带的边角部分经过特殊处理,形成山岩片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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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维克工作室得到市长的委托,与巴士制造商Wrightbus合作。2012年2月,新款Routemaster又出现在维多利亚到哈克尼的38路——伦敦最繁忙的路线之一,一项标志性设计重新回到城市视觉语言系统之中,变成伦敦景观的一部分。
“如果你在伦敦的公共区域建一座新的建筑物,哪怕只有一层,人们也会以是否用当地材料、玻璃的反光如何等种种问题来烦扰不休。但如果像Routemaster这样车轮上的双层建筑,事情就简单了,唯一的问题只剩下它是红色的吗?”托马斯·赫斯维克说。
( B的爆炸
赫斯维克工作室为2002年曼彻斯特英联邦运动会制作的纪念碑,180个空心锥形钢柱以30度角从核心向外辐射,形成尖锐的“B的爆炸”。56米高的雕塑总重量165吨,2005年完成时是英国最高的雕塑,而且比比萨斜塔的倾斜角度更大。揭幕前几天它的一个钢柱尖角掉落到地上,赫斯维克工作室被起诉之后,同意支付曼彻斯特市议会170万英镑作为庭外和解的费用。2009年2月,曼彻斯特市政府出于安全考虑拆除了这一受争议的公共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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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伦敦狭窄的街道,新版Routemaster大概11.3米长,比原长度增加了3米,总共3个车门和车尾的开放式平台方便迅速地上车和下车。为了减少它的长度感和笨重的砖块感觉,车顶和边角做圆化处理。巴士采用混合动力引擎,比旧版节省40%的能源消耗。它的顶层还有太阳能采集装置,车窗的尺寸刻意减小,夏天太阳照射进来时不至于让车厢里温度过高。
所有精心考虑的细节都是出于务实而不是审美,车窗像两条包裹巴士的缎带,跟随车厢内的楼梯和人流的路线,让车厢成为更加明亮的开放空间,也提供了更好的城市观光视线。前车窗沿着弧线一直落到人行道的位置,即使站在巴士外的小孩,驾驶员也能看到。像飞机机舱一般的柔和LED聚光灯代替了过去刺眼的日光灯,两人共享的长椅配有定制的羊毛织物坐垫,作为一种辨识系统,不同的线路有不同的坐垫。如今,8辆这种新版巴士行驶在伦敦街头,未来4年将会达到600辆。
( 挤压长椅
在制作铝质金属件的时候,赫斯维克工作室曾经目睹了名为“挤压”的工业生产过程,热金属通过钢模,被挤压出具有精确横截面的长度单位。他们考虑能否将同样的挤压过程运用到座椅上?简化椅子的构成到单一元素,椅腿和后背在挤压过程中已经形成,不需要装配或固定的装置。但是,铝合金材料至少在1万吨的重压下才会发生扭曲,像挤牙膏一样从钢模中被挤压出来。工作室花了16年寻找能够实现这一想法的机器,直到得知中东生产出一种新型的挤压器,主要为航天工业制造组件,那家工厂也曾为中国的太空站服务。“挤压长椅”也许很适合机场使用,但目前地球上只有一台机器能挤压,还没有发展成商业产品的可能性。
) 赫斯维克想法不停寻找托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