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手术记

（文 / Frank）

S就这样趴着，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双手垫在下巴下面，支撑着竖立的头，手背被硌得生疼。胸被难堪地压成了一团，双腿严实地夹着，两只脚也放得很规矩。手术台就这么大，窄窄的，只能容下一个僵僵直直的人。

S看不见护士，哪怕是她们的鞋尖和裤脚，但可以听到她们的谈笑，可以感觉到至少有两双手在给自己赤裸的后背消毒，后背的肉随着消毒时的涂抹而有节奏地晃动着。S在这一刻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半裸在陌生人面前。

S被注射了一针麻药，微微疼痛后是长久的麻木。S努力地调动自己的感觉和听觉，仔细地靠捕捉到的一点声音去想象背后发生的一切。开始是很轻的压迫感和手术刀切割的钝钝响声。过了一会儿，微弱的牵拉感表明应该是正在缝合。最后，医生的男中音幽幽地说让S做个病理分析。S应了一声，余光中，医生的蓝影便飞快地闪出了手术室，消失在S的告别之前。S疑惑是否存在手术室礼节这种东西，病人用不用向刚刚为自己切肉缝肉的那个貌似毫无感情的持刀匠人道声谢呢。

S刚下又窄又硬的手术台，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空酸奶盒大小的塑料碗，里面就是被刚刚从身上切下的痣。那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斑块和承载它的一块皮肉一起有气无力地漂浮在小半碗福尔马林中。S想到了去做病理的事。去把这个丑陋的小玩意儿交给那些一天到晚切别人瘤子、肿块，并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的白大褂们，让他们分析这在S背上背了23年的小家伙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说实话，S对此一点也不关心。

S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就带着这块小黑痣。那时，S爸妈曾举着他们的孩子仔细观察良久，表示有些担心这小标记的属性，怕它会影响小宝宝S的茁壮成长。后来，小学生S在照镜子的时候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背上的小黑东西，疑惑地询问它的来历。S妈妈解释是那她出生时S爸爸穿的衣服上的一颗纽扣，S虽然半信半疑但决心与这颗扣子和平相处。直到有一天，中学生S在一本科普杂志上读到一则叫《神狗识痣救主人》的报道：一只德国的粗毛牧羊犬趁主人不备撕去了他背上的一颗黑痣，主人当然是又生气又不解，经医生诊断，那是一颗恶性致癌黑痣。S把所闻告诉爸妈，在惊叹狗狗神奇的同时，S爸妈决定早晚要去掉女儿背后的隐患。今天，将离开家去远方读研究生的S在临走前做了个小小的手术，去掉了这个让父亲和母亲牵肠挂肚了23年的隐患，也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后的隐患。 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