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一座空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大仙

1998年11月14日,我39岁生日,在刺骨的晨风中,在离婚前的一片冷寂中,在降低心灵温度的日光机场,我飞往日本福冈。

就在4小时前,一位柔情直发的女孩在三里屯“兰桂坊”的残酒中哭泣,她要结婚,我要离婚,我们重复着一个悠久的话题:结婚是坟墓,离婚是魔窟,一男一女怎么在一起混都成,一旦捆成夫妻,便奔向末路。

她惧怕结婚,但不能不结;我不想离婚,但必须得离。两种境遇的人,竟然是一样的心境,北京冬夜的嘉士伯啤酒,有深深的抑郁。在我们无辜的手掌中,是被世俗摧毁的过去和被痛苦击中的明天。

她喝高了,我喝大了,在高大的酒中,她轻轻唱着许茹芸的《日光机场》,为我的扶桑之旅送行——天一亮的机场,含着冰的眼眶,日光太温暖,一碰,融化泪两行……

冬日的渤海海滨浓雾一片,我从北京飞到大连,在机场长久受困,我在大雾之中遥望远方,根本就没有远方。我想起西川的诗——对于远方的人们,我们就是远方。

波音747在日本九州岛北部寒冷的夜色中降临,我终于到达中转地福冈,但是,飞往目的地仙台的航班早已起飞,我只好在三面环海的福冈滞留一夜。在6000日元一夜的小旅馆中我继续喝着啤酒,那是国航空姐送给我的“祖国燕京”,然后在福冈空无一人的街头犹豫着是否离婚。

第二天中午,我在如春的阳光中抵达仙台,漫步错落有致的仙台街道,精神一振。夜晚必须得看仙台明月,那真是一轮仙月,在“塞文伊莱文”我买了最爱喝的日本啤酒傻菠萝,然后赶紧学着李白,跟月亮对影成三人。

我的“大偶”鲁迅也曾浪迹仙台,60年之后,我来了,我看见,我认输,我未敢征服,已被降服,我命苦,喝高了想吐,又憋着不吐,咽口唾沫把一切挺住。

在仙台期间,我游历了与富士山、北海道并称为日本三大自然景观的松岛。初冬的松岛海域,海鸥云集,直扑船桅,海风浩荡,心胸远大。在黑松和红松挺立的灰白岩石上,我突然看到一种铭心之痛——夕阳无限好,可惜天快黑,人生已同行,为何要分飞?

弃舟登岸,我直奔828年创建的瑞严寺,这是松岛湾著名的禅宗寺院,现在的建筑是1609年由统治此地的伊达正宗花4年时间建造而成的,保留至今的方丈已被指定为国宝。在禅房花木中,人生如梦,色即是空,心动还是幡动?不管心动还是幡动,抑或心和幡一起动,人生还是被动。冷风催我醒,原来共你是场梦,像那飘飘雪泪下,弄湿冷清的晚空。

从宫城仙台奔袭千叶半岛,我已远眺东京湾,在千叶SOGO给一位未来的领导买了一瓶充满贵族冷香的“伊丝米娅梯”香水,然后登上新干线,一个即将离婚的中国中年男人,就这样从北京长驱东京。■ 空台仙台福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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