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盒子正在打开

( 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为美国海军研制的X-47B型舰载隐形无人攻击机（合成图） )

谁能够精确设想未来的天空中，X-47B这类隐形怪物会如何肆意横行？就像50年前B-52在越南投掷的弹雨中，无人能想到会有一种轰炸机能避过雷达的搜索，在暗夜中无声无息地将一颗重磅炸弹精确地投掷到过去几百架次空袭都难以摧毁的大桥上。

1989年在巴拿马的首次出场后，F-117A夜鹰式隐形轰炸机在第一次伊拉克战争的第一波突袭中首先亮相，就此拉开大规模使用隐形战机的帷幕。然而不过10余年，美国空军已经从“隐形战争”迅速跃进到“无人战争”时代，这其中的核心作战工具就是无人机。

时间和数字最能说明问题。1989年首次参战后不过28年，F-117A隐形战斗机已经退役，而B-2隐形轰炸机、F-22隐形战斗机则已经双双停产。无人机的情况正好相反，仅在伊拉克战区，其数量从2003年开战之初的120架增加到10余种型号、700多架。

无人机形象日益强化的另一个原因要拜电视所赐。除了起飞和演习录像，人们绝不可能在战争视频中看到隐形战机的作战录像，但在CNN等美国电视节目中，通过无人机上的摄像头，全世界的电视观众都能经常看到美军如何摧毁对手车队和营地，似乎在告诉美国纳税人，他们的钱正在“反恐战争”中发挥作用。它告诉他国人民，这就是“外科手术式”的战争。

战争的需求和科技的进步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无人机的性能。2002年时，中以两国之间的“哈比”无人机军售曾经引发了美国的强烈干涉，一时引发了对无人机的短暂关注。这种自杀性无人机是以色列飞机公司在20世纪90年代的作品，主要用于对雷达系统进行自主攻击。某种程度上，“哈比”更像一种自主飞行的反辐射导弹，远不能和后来的“掠食者”相比。但美国对这项军售的强烈干扰，从另一方面正显示出美军对于无人机价值的高度关注。

( 降落在科威特艾哈迈德贾比尔空军基地的F-117A夜鹰式隐形轰炸机（摄于1998年） )

F-117A退役的原因在于过于离谱的费效比。一架数亿美元的战斗机一次只能携带2枚炸弹。如果它不幸在作战中被击落，碰巧对手还是弱小的塞尔维亚，使用的武器还是古董级的SA-3，那么面对拥有更加强大防空网的国家，F-117A又还能有多少生存能力？

传统无人机的生存其实更是个问题。从2003年参加伊拉克战争迄今，美军投入实战的90余架“掠食者”无人机由于飞行高度低，许多被塔利班的火箭弹甚至AK-47自动步枪击落。还有一部分则是饱受阿富汗的沙尘蹂躏导致自身故障，至今已经损失过半。

( 美军飞行员在给“掠食者”无人机的最新型号MQ-9“死神” 型无人攻击机装载AGM-114“地狱火”空地导弹（摄于2009年） )

美国空军参谋长莫斯利曾透露，阿富汗无人机平均出勤损失率接近50%。按照“掠食者”平均450万美元的造价算，200万美元一次的任务代价实在是难以承受。而被更加寄予厚望的“全球鹰”无人机造价高达5100万美元，几乎是F-16C/D战斗机价格的2倍！如果一架无人机拥有隐形战机的全部弱点：毫无防御能力、速度慢，价格昂贵，又没有隐形战机那唯一的优点——隐形能力，那么它还能在天空无理智地风行多久呢？

美国五角大楼迅速准备修订新版《无人机路线图》，将无人机归类为战略型和可消耗型两大类。X-47B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首飞成功，显示美军无人机走上了不同于传统的另一条道路——隐形。

目前虽然尚无确认，但X-47B的价格肯定远高于“掠食者”无人机，这决定了它的对手不会是幼发拉底河平原上的反抗者，更不是兴都库什山脉上的游击队员。X-47B的生产商美国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在网站上公布了X-47B未来意图实现的作战虚拟图。那是一幅未来大规模入侵战争的作战态势图，在那场谁也无法预知何时爆发的战争中，隐形无人机将取代今天美军主力战机群成为战争主角，向对手发动全面打击。

虚拟图显示的大陆海岸线和中国大陆海岸线镜像极其相似。这个大陆沿海构建了交织绵密防御体系，拥有从侦察卫星、超视距雷达、弹道导弹、反舰导弹、先进战斗机、潜艇、大型作战舰艇、导弹快艇和鱼雷等几乎所有先进的防御武器，让海岸线外1800公里范围内都变成一片标识为红色的“危险区域”。

如果使用美军当下传统作战模式，战斧式巡航导弹和B-2隐形轰炸机作为第一批突防力量以消灭对方指挥中心、传感器和防空武力；F-22式隐形战斗机将消灭对方空中武力；最后用航母战斗群上的F-18超级大黄蜂战斗机对对方国土进行精确打击。这是20年前从伊拉克战场开始、经过多次大规模区域战争实践、屡试不爽的路数。

然而图示的国家，其防御力量远非伊拉克所能够比拟。即便最终战果能够部分实现图中的假设，也将让美国陷入巨大的人员和物资损失。X-47B的出现，正是为了让大规模区域战争中的人员伤亡，这个美国政治中最敏感的话题不再成为问题。

目前仅仅实现了陆上首飞的X-47B能够实现美国海军“无人空中作战系统计划”所提出的目标，即用X-47B这类隐形无人攻击机取代或者大部分取代现役主力战斗机执行作战任务，关键还在于成本。

很简单，为实现这一设想，X-47B需要在特殊的飞翼式机体内装备其他主力战斗机拥有的各种传感器和武器系统，这不但需要强大的航空新技术能力，或许会导致飞机从设计到成本控制都难以实现。所有军事专家对于美军在无人战机意图实现的自主作战、而非当下的遥控作战表示不太乐观。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态势，无论未来能发展出多么先进的电脑，能否完全代替飞行员的主观判断？对无人机的期望是否会成为一个军费上的无底洞？

“星球大战”计划的历史也让一些军事专家对美军倾注在无人机上的热情产生了警惕。当年美国人大规模宣传“星球大战”计划引发了苏联的恐惧和追随，苏联最终被军备竞赛拖垮。不过从美军对X-47B所采用的飞翼式设计研究历程看，美国人自己在这方面的基础研究和实践就已经长达半个多世纪之久。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找不到比诺斯罗普公司更钟情于“飞翼”设计的航空企业了。

对于隐形的追求是因为当时苏联拥有全世界庞大和绵密的防空系统。而要突破这个令人恐惧的防空网（无论U-2飞机还是所谓误入的大韩民国民用客机，都曾被毫不留情地予以击落），深入那让所有战机油箱都绝望的广袤内陆，在极度的危险中找到并摧毁对手的核武器发射井、众多的机动式核武器发射架，这简直是令飞行员不寒而栗的想法。

诺斯罗普公司B-2隐形轰炸机的出现正是为了实现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洛克希德公司的F-117A夜鹰式隐形轰炸机仅仅只能携带两枚500公斤炸弹，攻击能力极其有限。B-2却是拥有18吨载弹量的庞然大物。在美国白沙靶场，B-2曾经成功展示了同时投掷16枚精确制导炸弹攻击16个重要目标的能力。2003年的一次演习中，B-2更是一次性投掷了80枚500磅JDAM弹药。这意味着和传统的B-52轰炸机截然不同的是，当B-2在对手头上飘过时（绝对是在夜晚），它不是即将投弹，而是刚刚完成了“精确饱和攻击”任务，正全身而退。

相对于传统的美军战机机队，B-2最大的优势不是18吨的载弹量（B-52的更大），不是全球抵达的航程（B-52在加油机的帮助下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实现），而是隐形突防。但由于B-2没有自卫系统，这意味着它不能够由非隐形的战斗机，诸如F-15和F-16进行护航。

B-2“全球抵达”所具备的超远航程得益于它独特的飞翼式设计。从技术上讲，飞机上唯一必须具备的只有机翼。飞翼式设计正是通过取消传统飞机设计中的机身、副翼、尾翼，极大地减少了飞机的重量和飞行阻力，同时大幅度提高了飞机的起飞重量和燃油携带量。这种设计带来的超远的航程，却让美国空军第一种隐形战斗机F-22无法跟得上它的作战范围，造成护航范围上的局限。

于是在防御能力上的缺陷，使得B-2性能虽然令人惊叹，却无法阻止美军对于X-47B这类隐形无人机的追求。不是因为担心B-2的飞行员可能会像影片《断箭》中的约翰·屈伏塔那样突然叛变，劫持“断箭”，而是这家伙价格实在令人惊叹，让一贯只关心飞行员安全的美国人在飞机上也经受不起任何损失了。

从1997年首批6架B-2正式服役，至今美军只生产了21架B-2。以研制费用加生产费用均摊计算，每架B-2造价则高达24亿美元。B-2的自身空重大约46吨，以2001年B-2生产中期世界黄金均价计算，一架B-2以重量计算（还没算武器和昂贵的人员训练费用），造价相当于3～6倍于其重量的黄金。

当苏联这个拥有庞大防空网的假想敌消失后，用B-2这样的飞行白金块去轰炸南斯拉夫和阿富汗，任何意外损失（比如，2008年2月23日，第12架B-2“堪萨斯幽灵号”在太平洋关岛上的安德森空军基地坠毁）不但会导致得不偿失，还将折损高科技那本来脆弱的颜面。

如果出现这样一架飞机，它具有和B-2类似的飞翼式隐形设计，尺寸只有其1/4，重量只有其1/10，可以像F-117A夜鹰隐形轰炸机那样携带2枚JDAM精确制导炸弹（不过是重量超过一倍的2000磅级），造价却只有B-2的几十分之一。更关键的是，它是无人驾驶，不用担心“深入敌后”可能被击落带来的飞行员营救问题。而且，它有一个绝对凌驾于B-2的优势——不但可以从陆地起飞，未来还可以从航空母舰上升空作战。

这正是X-47B，更何况历史还给了X-47B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的F-14雄猫战斗机退役后，美国海军现役尼米兹级航空母舰上，主力攻击机种只剩下了F-18大黄蜂战斗攻击机。与F-18相比，X-47B尺寸稍小，隐身性则强得多。更重要的是，由于飞机上省去了一切与人相关的设计，让X-47B获得了极大的燃油携带量，加上它还拥有自主加油能力，其作战半径超过F-18一倍还多。

这意味着装备有X-47B的美军航母可以在更加远离海岸防御火力的远海便发动突袭，或者能够深入到比F-18更远的内陆进行攻击。X-47B稍小的尺寸可以在不减少F-18数量的情况下在尼米兹甲板上部署一个中队。如果X-47B未来真能实现在航母上的列装，美国海军将拥有“二战”后最大规模的舰载机数量，能把空中力量投送到更远地区，为美海军提供更多保护。

或许X-47B会像波音公司不幸的“飞马”隐形无人机一样无疾而终，或许X-47B和它的后继者们真会刷新“无人轰炸机”时代。科技的狂飙突进甚至会将“无人隐形轰炸机”时代迅速升级到“无人隐形战斗机”时代，那正是美军无人战斗机“全自动攻击”的终极梦想。

X-47B项目本身能否完成并不重要，从现有趋势看，隐形无人机时代何时来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在对科学技术的膜拜面前，或许我们更应该抽出部分时间，思考一点与技术无关的问题：

当捍卫领空的飞行员们起飞应战一群没有情感的飞行机器，他们内心对于人类的未来将作何感想？

当一群戴眼镜的宅男程序员控制着全世界最强大的空中武力，飞行是否还是人类追求自由的一种梦想？

没有了飞行员的牺牲，零伤亡的战争是否会让战争发起国的人民丧失“越战”时的反战情绪？

如果残酷只出现在无人机的摄像头内，战争是否会变成一种对发动者毫无负担、难以节制的杀戮游戏？■ 盒子打开无人机b-2隐形战略轰炸机美军正在潘多拉空军x-47b无人机武器f-117a隐形轰炸机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