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懈

( 满琛琛与孙侠 )

王尔德：最重要的话是未说出口的。

孙侠的大胆气跑了其他一切爱慕满琛琛的女同学。

那时她16岁，高中一年级学生。学校开见义勇为表彰大会，有位叫满琛琛的18岁少年，把长期盘踞在校门口的小混混拎到了教务处。孙侠才发现，他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而且在同一小组，刚刚好，她又是小组长。

他们是美术班，孙侠的初中同学羡慕地说：“你们学校唯一的好处就是帅哥多。”“我也要物色个帅哥。”孙侠暗暗地想。

这不，帅哥从天上掉下来了。他正直、勇敢、绅士，来者不拒，任何女生请他吃饭，让他补课，要求他送她们回家，他都一一照办。但她们只敢暗示、逗弄、飞眼，没有一人敢挑明。孙侠敢，她先是请要好的女同学们帮她，在圣诞节写卡片。每天早上做一个纸袋，放上早饭、零食，外面贴上校园里最流行的贴纸，上面写着“祝你每天开心”等各种各样的甜蜜话。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大方方放在他课桌上。

每到这时，周围男生一定起哄，把那些吃的全抢光。他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或厌恶，事实上，他远比同龄人早熟。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满琛琛从小被父亲培养听古典音乐，他的眉宇间总带着忧郁，长相也比同龄人显成熟。很多年后，当孙侠每看到负面的社会新闻而抨击现实时，满琛琛总平心静气地劝她：“你去听听肖邦吧！”

他对孙侠的回应是对她比对别的女生要差一些，他有两个小熊，他会把更丑陋的那个送给孙侠，可爱些的留给孙侠的同桌。班级搞卫生，满琛琛会指使孙侠打扫，而他和其他女生聊天。孙侠不以为意，即使他对她坏，那也说明在关注她，不是吗？

那时另一个女生也喜欢他，俩人走得很近，但那个女生终于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前退却了。“高二”时家长、老师都知道了这事，孙侠的父母在海南做生意，她试探性地把同学们的照片给家人看，当然也包括满琛琛的，父母说这男生挺好的，孙侠就理解为鼓励他俩交往。

满琛琛的父亲看到孙侠写给儿子的小纸条，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不是反对同学来往。青春是什么？你以后才明白，不要做傻事。”

孙侠不懈地追了他三年，在最紧张的高考阶段，他也能听到她唧唧喳喳在耳边。女同学们笑话她，她反正神经大条听不见，有人当面教育她：“女孩子不能这样，就算你喜欢他也要装一装。”

“我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对。”孙侠看着文弱，实则攻击性强，她后来把家安在上海就是因为一个怪异的理由：上海女生不矜持，和她一样。她仔细地观察满琛琛，把她认为的有关他的一切好玩的事情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在他生日的那天送给他。

当他看到密密麻麻半本文字的一刹那，他感动了。他回了封信，大意是：这是琼瑶小说才有的情节。孙侠看到那不到半页的纸片掩饰不住地失望，满琛琛解释说：他连写作文都是花钱请人替的，从来没写过那么多字，他竭尽全力了。

有时她也会累，歇一歇，养足精神继续追。他俩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军训那星期，孙侠腾不出时间联系满琛琛。他突然发现，没有她的声音已经不习惯。满琛琛和一个学长一起来到孙侠的宿舍，孙侠对室友们宣布：“他就是我一直喜欢的那个人。”

满琛琛不说话，这就算确定关系了。正式交往后，孙侠有一段失落期。满琛琛需要思考空间，无论她使出什么法宝，他都不会受她欢乐的情绪感染，她常常找不到他。每次让舍友转告他回电话，他永远不会回。他对孙侠说：“如果不认识你，我做任何事都是一个人。”

几对情侣一起吃饭，当别的男生为女朋友夹菜，孙侠露出一点点羡慕的表情时，满琛琛会告诉她：“我绝不会这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假如孙侠哭泣，满琛琛会说：“哦，你已经坚持三个月没哭了。”然后继续吃麦当劳。

他的心是那样地难以靠近。“也许他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勇敢，也许他不值得我爱他。”孙侠反复地问自己。而当她听说，满琛琛不回电话是因为他要帮全楼的男生配电脑、修电话线，他的业余时间全在帮助同学。她释然了，原来他还是她心中那个拥有正义感的英雄。

“我相信他的心还是喜欢我，只是他没有办法融入外部环境。我对他的好别人都能看到，他对我的好不是表面的。”满琛琛会把孙侠随手扔掉的涂鸦、做了一半的手工全拾起来，收藏在一个纸箱里，他们搬过很多次家，这个纸箱永远在。不管孙侠拍了多丑的照片，她想删，满琛琛一定不让，如果她偷摸删掉他会骂她：“丑就丑，反正都是你。”

2008年，同寝室的男生结婚，他俩被邀请。孙侠一脸羡慕的表情，过去她不好意思提结婚的事，这次借着同学们都在，她跳起来抢花球，逼问他：“你什么时候娶我？”起哄声中，他说：“明年吧！”

回来的路上他就反悔了，孙侠把他的许诺告诉了满琛琛的妈妈，经过这些年，他的父母都非常喜爱孙侠，替他下了保证：明年一定结。孙侠如愿以偿。

如果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相遇，孙侠也许永远不会对一个人这么好，这么百分百地投入。每当周围的朋友因为各种原因分手：家里反对、工资太低、没有房子……这些我们认为很正当的理由在孙侠看来都无比奇怪。其实少年时她经历了很大的起伏，父母起初生意做得很不错，在她上小学时，就住在别墅里，从小弹钢琴，南京当时流行养狮子狗，她家养了10只。初中时父母破产了，到海南重整旗鼓，孙侠16岁就开始了独立生活。因此钱对她说，远远没有感情重要。

“一生最重要的是你要选择一个人一起走，其他一切都是可以通过两个人的努力完成的。房子不重要，和谁住在房子里才重要。我相信只要喜欢对方，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孙侠是个积极面对困难的人，而满琛琛是会为10年之后的事情神经紧张的人。高中时他不肯接纳孙侠，就是因为怕他俩考不到同一座城市。他会打好预防针，让孙侠先对未来绝望，他说：我和他在一起肯定没房子，肯定结不了婚，肯定在孩子教育上有分歧。

一切并不像她预期的那么糟糕，那就是白捡的。■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文 / 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