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忘

作者: 廖兴坤

我七岁读书的时候,是在村里上的学。那时学校的生源来自三个村子,有锁寨村、上打翁村和下打翁村,因此规模一度达到三百多人。老师则来自四个村子,我们锁寨村有两名,上打翁村两名,下打翁村两名,大花哨村一名,其中公办老师四名,代课老师三名。锁寨村、下打翁村是布依族村寨,而上打翁村是汉族村寨,因此学校也是布依族老师和学生居多。

我们一年级有六十七人,人数最多。包班老师是卢毅老师,来自下打翁村。他身材不高,却行动敏捷,常年穿一套肩膀和关节部位都已磨得发白的中山装。卢老师早年也是代课老师,中途考取师范学校,进修回来转为公办老师。记得那时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上课,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语文、数学交叉排课,但都是卢老师一个人承担。

学校一楼左边是一年级,右边是二年级,二楼左边是三、四年级,右边是五年级和教师办公室。一楼的一、二年级都是用厚木板支起来作为课桌,只有三至五年级使用课桌,凳子都是学生自己带。

卢老师是极其负责任的老师,除了紧张的时候略带口吃,平时表达清晰,课上得非常好,尤其拼音教得非常扎实。作为布依族学生,学好拼音是学习汉语的关键。拼音为我读文识字推开了一扇大门。

一年级有很多美好的记忆,比如第一学期国庆节师生一起到学校自留地收玉米,第二学期三月份师生一起在校舍前后植树等。由于表现突出,我在1982年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后来堂哥回忆说,我那一年闹过很多笑话,比如早上迟到被卢老师罚站,哭了一节课,谁都哄不好。由于时间太久,着实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由于下打翁村师生到我们村路途较远,经过三个村的村委协商,学校改到上打翁村办学。我们村与上打翁村的距离大约有四五公里,都是小路。走读,我不担心,担心的是我不会说汉语,遇到的不是卢老师怎么办?二年级开学,我跟着村里一大群孩子走进这个陌生的村子,开启了第二年的学习生活。学校是村仓库改建的,有三栋房子,空间比我们村的校舍宽敞,容纳四五百人绰绰有余。学校没有厕所,学校背后有一棵大榕树,村委在树两边挖两个坑,左边为女厕所,右边为男厕所。不承想,开学之后,全校仅有一百多人,二年级只有二十四人。显然,转移办学导致很多同学因此辍学。

预料之中,二年级老师姓赵,是一位汉族老师,不再是卢老师教我们了。赵老师对我们也十分严格,乘法口诀谁不会背谁就不能回家。我们班有三个人不会背,于是就在老师的办公室站成一排,继续背诵。听说我们村的一个同学不敢请假上厕所,憋不住尿裤子了,弄了办公室一地。后来,其他两个同学因为打扫办公室有功获准回家了,只剩我们村的那位同学留在学校。还好,他跟赵老师一起吃完中午饭后,自己去洗裤子晾晒,下午我们上学的时候已经干了,穿上了。这大概是二年级印象最深的事了。

三年级的时候,我们村恢复办学,村里只请来了三位老师,只办一到三年级。我们的数学老师姓张,正经的师范学校毕业,是来自鸡公背村的一位女老师,其余的两位老师还是村里代课的韦老师和李老师。韦老师包班一年级,张老师负责二、三年级数学,李老师负责二、三年级语文。张老师数学教得很好,对学生也十分严格,所以我的算盘打得很不错,至今仍然记得“三盘清”和“九盘清”的打法。但语文李老师教得很糟糕,所以我读错字、不认识字的情况很常见。父亲听到我把“瀑布”读成“爆布”,心情十分难过。

乡里赶集时,我父亲碰见卢毅老师,表达了让我转回打翁小学就读的想法。四年级,我又回到打翁小学,不巧的是赵老师调走了,学校老师紧缺,只能保证语文的教学,数学整整一年没有老师教。

熬到五年级,学校虽然补充了一名代课老师,但数学一年没有学习,大家成绩一落千丈。班上很多同学因此转学,一部分辍学,到五年级下学期,班上仅剩十三人。在家长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终于盼来了卢毅老师。卢毅老师很有耐心,除了抓好语文教学,数学他帮我们从四年级补起。短短两三个月后,大家的数学成绩都有很大的提升。五年级下学期,像一年级那样,我们过得很充实,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卢老师担心学生安全,每天中午、下午都要护送我们两三公里后,才折返回家,晴雨从不间断。作为五年制的最后一届,大家在毕业前都显得十分紧张,因为大家十分清楚,考不上乡中学,就意味着学习生涯就此终结。紧张复习之余,卢老师会事先踩点,设计路线,带我们钻山洞、爬山,为大家缓解一下紧张情绪。在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他和学校蔡老师、刘老师带我们班游玩了天星桥景区,还在天星洞拍了毕业照,在黄果树镇桥头饭店聚了餐。这既是一次难忘的儿童节活动,也是一次毕业前提振团队士气的主题活动。

小学升学考试,我们班很争气,十三人参加乡中学考试,被录取八人。八人中,班长陈平原成绩排名第一,我排名第二。

人生路上,能遇到一位好老师,是一种幸运。我很幸运一生当中遇到卢老师这样的好老师,让我有了上中学的机会,让我的人生有了出彩的机会。

卢老师,三十多年过去了,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