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

坎上有两户人家，奎爷住前院，马老蔫儿住后院。奎爷养了一条大黑狗，看着前院，也护着后院。

夜里大黑狗叫，两个老头都会醒来，披衣下床，围着前院走一圈，再绕着后院走一圈。若发现羊没少、鸡没丢，他们就夸大黑狗：“如果不是彪子，贼娃子就得手了。”“彪子”是大黑狗的名字。

前天夜里，马老蔫儿刚牵回来三天的牛不见了。

派出所的警察走进奎爷家小院子的时候，奎爷心里直犯嘀咕：“又不是我家的牛丢了，找我干啥？”可很快奎爷就觉得警察找他是有道理的。警察问：“奎爷！前天夜里您听见狗叫没有？”

奎爷养了一条大黑狗，人家当然要问他。

奎爷说：“前天夜里，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没听见彪子叫。”

警察问：“彪子是谁？”

奎爷指指屋檐下趴着的大黑狗，说：“就是它。”

警察笑了一下。

“奎爷！您再仔细想想，那天夜里，有没有感觉到啥异常？”警察又问。

马老蔫儿丢了牛可不是小事，奎爷心里也着急。可他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可疑的地方来。奎爷记得很清楚，那天晚饭他喝了一点儿酒，吃了饭，洗了碗，然后洗洗脚就上床睡觉了。夜里他睡得很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警察说了声谢谢，就走了。走之前，警察对奎爷说：“奎爷！要是想起啥了，再告诉我们。”

目送警察离开后，奎爷心里又开始琢磨前天夜里的事。后来，奎爷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大黑狗身上。奎爷心里认定前天夜里大黑狗没有叫过，因为不只自己没听见，马老蔫儿也没有听见它叫过一声。这就有一种可能：大黑狗偷懒了，没尽责！

奎爷心里莫名有些生气，他认定大黑狗是有责任的。

“彪子！前天夜里你在干啥呀？牛被牵走了你都不晓得！”奎爷忍不住走过去训起了大黑狗。

“平常你那么警觉，一只耗子从跟前跑过你都要叫半天。现在人家把牛牵走，你咋就看不见、听不见啦？”奎爷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边说边用竹竿在大黑狗面前的地上啪啪地敲。

“叫你看着前院、护着后院，老蔫儿也没少给你骨头吃，你咋就犯迷糊了呢？养你是干啥的？喂你骨头吃图个啥？

“人家牵牛走就没丁点儿声响？你耳朵塞驴毛啦，听不见？就没一点儿影子？你狗眼瞎了，看不见？还有你的狗鼻子，就只会闻骨头的香味，闻不到偷牛贼的气味？

“老蔫儿的牛要是找不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奎爷越训越生气，好像马老蔫儿的牛丢了，完全就是大黑狗的责任。而任凭奎爷怎么骂、手里的竹竿怎么敲，大黑狗始终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只是偶尔偷偷抬起眼睛看一眼奎爷，嘴里怯怯地呜呜两声。

不知道训了多久，奎爷觉得累了。喝了一口苦丁茶，缓了一会儿，奎爷又想起了马老蔫儿。他想马老蔫儿该有多着急啊！他花大价钱买了一头牛，刚在家拴三天就不见了。奎爷想去跟马老蔫儿聊聊，劝慰一下他。可刚到马老蔫儿家小院子门口，奎爷又折回来了。见到马老蔫儿说啥呀？说丢了牛算了，舍财免灾？那不是屁话嘛！一头牛多少钱啊，哪个舍得？

一股对大黑狗的火气，又蹿上奎爷心头，奎爷又对大黑狗一通训。大黑狗好像知道自己犯错了，不管奎爷咋训，它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中午，奎爷用萝卜炖了排骨，想请马老蔫儿来喝点儿酒。想想，奎爷觉得还是端去马老蔫儿家好，就端上一大盆萝卜炖排骨，带上一瓶酒过去了。大黑狗也跟过去了。

奎爷和马老蔫儿喝酒、啃排骨，大黑狗在地上捡骨头吃。看大黑狗咔嚓咔嚓吃得香，奎爷心里又来气了，骂它：“就晓得吃！院子都看不住。”马老蔫儿也忍不住说起了大黑狗：“彪子啊，人家把牛牵走了你都不叫一声……”

大黑狗似乎听懂了，丢下嘴里的一块骨头，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喝着酒，奎爷的舌头利索了很多，贴心贴肺地劝慰起马老蔫儿……

“汪汪汪！”“汪汪汪！”两人忽然听见大黑狗在外面狂叫，声音如刀子，硬硬的、冷森森的。奎爷和马老蔫儿出去一看，发现马老蔫儿的小院子里有一头牛，就是丢的那头。还有一个人，马老蔫儿认得，是卖牛给他的大塘人。

真相大白：牛是自己挣脱绳子跑的。它下崽儿刚三个月，主人留下犊子，把它卖了。它跑回去找它的孩子。那人就把它送回来了。

马老蔫儿心里有些感慨，说：“有时候，畜生也跟人一样。”

奎爷心里也有些感慨，说：“是的，只不过它不会说话。”

马老蔫儿和奎爷都让那人把牛牵回去，让它跟犊子再待几天。看着那人牵着牛离开，奎爷一下子觉得大黑狗挺委屈的。

奎爷想：“只不过它不会说话哩……”奎爷回屋把剩下的排骨都倒进了大黑狗的食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