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的鞭子

作者: 于洪涛

刘队长组织社员平场院。歇息时,猴子指着石磙子,对众人说:“你们在场的人唯独老顾是大力士,只有他能将它举起。”

有人不服,说:“吹吧你,我不信。”

猴子冲老顾说:“这明显是看不起你,换作是我,我立马举给他们看。”

老顾背过身憨笑,也不答话。待猴子踱到他跟前,他扒拉开猴子,走到石磙子跟前,冲手心吐口唾沫,一弯腰,把石磙子抓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往地上一掷,发出嗵的一声响。

猴子带头鼓起掌。

唯独刘队长看了,骂了声:“彪(傻)。”

刘队长自有他的考量,他担心老顾突破极限,损伤身子骨,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拿老顾开涮了,而且花样翻新,就差村东头的石碾子没被老顾举过了。更可气的是,拿老顾开涮的人好赖都有家有口,只有老顾四十多岁了还没成家。

为此,刘队长派工时尽量让老顾干些零活儿,避开人群,问题是这种情况不多,只要一拉大帮,十有八九老顾又成为大伙儿开涮的对象。

刘队长想起生产队的那头老黑牛,犟得很,拿鞭子抽也不顶用,越抽它犟劲儿越大。按常理早该处置它了,可刘队长爱惜这哑巴畜生,说:“这些年,它没有功劳还有苦功,咱不能干卸磨杀牛的事。”

于是,刘队长突发奇想,想把老顾和老黑牛整一个组合,以柔克刚,一举两得,也省得他总为这一人一畜惦记。

果然如刘队长所料,一物降一物,老黑牛在老顾跟前表现得极好,老顾不用抽鞭子,只喊“哒哒哒”“咧咧咧”,老牛便服服帖帖地左行右拐。所以,老顾平时赶车,眼睛不看老黑牛,只冲着天看。

老顾赶牛车,以拉石头、送粪、送柴为主,基本属于跑单帮。即便如此,老顾也从不偷奸耍滑,刘队长交给他的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不用安排跟车,给生产队省了不少的工。

有时,老顾干完活儿还没到点,他也不回去歇着,主动找活儿干,不计报酬。有人说风凉话,他就咧开厚嘴唇,付之一笑。

细心人发现,老顾在生产队自由性大,和多数人在生产队长的视线内干活儿有所不同,于是有人觉得不公平了,猴子就是其中之一。

猴子没别的要求,就想跟老顾的车,于是找刘队长磨叽。猴子在生产队属于三两鸭子二两嘴,平时爱占小便宜,没事瞎嘚瑟,想埋汰谁都没跑儿,顶风能臭二十里,属于刘队长惹不起的主儿。刘队长无奈,满足了他的要求。

老顾满心不愿意,嘴上却说不出。

装车时,老顾干得最多。猴子东遛遛西瞅瞅,待装完车便坐在车厢板上吆喝老黑牛,老黑牛不动地方,猴子就拿手拍它、用脚踢它,故意气老顾。

猴子手脚还不老实,什么得便拿什么。这方面他和老顾不同,老顾从不占集体便宜。

老顾当面不好意思说猴子,私下里找刘队长反映。

刘队长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怕影响不好,就给猴子调剂了别的差事,避开老顾。

猴子当然心知肚明,便对老顾心怀恨意。

有天夜里,老顾收工晚,卸完车,他发现饲养员老高拎着布口袋出了饲养所。看到老顾,老高嘿嘿笑,说是黄豆发霉了,和刘队长说好了,拿回家喂鸡。老高腿脚不好,走路不方便,老顾便帮老高把布口袋拎回家去。

第二天就有人传言,说老顾和老高合伙偷黄豆,传得有鼻子有眼。刘队长派人去现场核实,也没核实出个所以然来。

因老高拒不承认,处于风口浪尖的老顾被刘队长亲自审问。老顾当然不承认和老高合伙偷黄豆,还把昨晚的细节和盘托出。

刘队长说:“别看你老实巴交,老实人做熊事,有人告你打老高老婆的主意,老高老婆比你大十多岁,咋想的你?连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撂了。”

老顾脸憋得通红,连说:“干屎抹不到人身上。”

刘队长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没深究。

事后,猴子打着刘队长的旗号,问老顾要鞭子。老顾没搭理他。

老顾咽不下这口气,找老高借布口袋里的黄豆。

老高不肯,说:“这事和你无关。”

老顾眼中闪着泪花,说:“你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算我求老哥。”

老高动了恻隐之心,只好依了老顾。

当晚,老顾把那包黄豆放到了猴子家门口。

翌日,老顾继续赶他的牛车,没拿鞭子,因为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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