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移动的天空已将大地透亮(组章)

作者: 郭毅

岁在乙巳仲春

我倾慕蜜蜂对花蕊的热爱,为高山大地编织,穿梭成世界美好的一头头花豹。

真理奔涌向前,在山脉、平原、丘陵、河流……与光照渐次隆开的树草、庄稼和野花,自然形成的丰厚与辽阔,紧盯着一个女人一生的走向,在生育中带起一群群活泼万千的子女,悠然自得地走向天边霞光里。

有人在河岸这边提醒:小心,那是头原生的花豹!

又听见有人在河岸那边回应:那不过是蜜蜂喷出的蜜汁或火焰。

但是,她没发现,那花豹与她身上的皮毛,在风中正在一层层起伏奔驰。

她抖动身躯,如蛇腰出新于陈年枯叶。那蜕在枝丫上的皮,皲裂,虚空,仍在风中翻卷一枝枝恣肆的花。

直至她穿戴新装从生命路径重返,原野上起伏的一头头花豹,在尘世中依然是与青翠悠久的荡漾。

现在,此刻,新的怒放在花豹左冲右突中,潜伏着树草、庄稼与野花的朴素思想,用空旷与辽阔正翻过天地的边界。

缅 怀

你收下多年不曾用过的农具,用月光擦了又擦,才擦出朴素的本来星光。

农具上积攒的岁月绿锈,落在衣襟纽扣的盘锦,如旷野节外生枝,还在特快专递中送来极具锋利的刀刃。

砍伐,切割,挖掘,掏取,就像蜂拥直上的柔情和温暖,一点也没漏过一棵草、一片叶。

那开荒的真心,容不得荒废一点点时间。你已抓紧所有片段,不管悲辛、苦乐,赞扬或隐忍,就像木楔进入你的身体。

如画江山开始柔软起来,你想:从此拥有这些,不管亲疏厚薄,这些种子都要种下去。

只等春风一吹,它们就会从泥土里冒出来。

即便,这半病身躯再直不起腰来,只要它们盛开,就足够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子夜从医院回家

我全然忘记了,你这转世的身体。

我抱着你,病已不是病,夜也不是夜,你只是我怀里一束敬仰的花,在开,在盛大地开。

车子颠簸着返家,一路摇晃、抖动、疾驰,临家越来越近。你说:慢点,再慢点,趁月光明亮,我要好好看看这人世颤动的星光,不然天亮了,这双洞察万象的眼睛就不管用了。

这么多年,不管好的坏的,甚至不好不坏的,都在你向善意念里稳妥地盛开着。

过去的已经过去。

我只记得眼前,你回升的体魄,一再摆动的手,指向的一个方向。

你说:我记住了,前方就是家,请原谅我的莽撞和不敬。

这样的子夜,我一生只能明白一次。它让我肝肠寸断,才把你抱进家门。

我站在子夜门外,看着你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彻底睡着了。你梦境里的那些点点滴滴,已把我和我们回闪得面目全非。

心 迹

我再次原谅了风花雪月对我的戏耍,在一套用旧了的房屋里一边读书一边写作。

互诉衷肠的情节,从第一页开始,深陷在不可自拔中,让我感到最没出息,尤其在这个以经济为主的时代。

可我偏偏爱上它!我以笔代书,在演进逻辑中与它相互欢欣,相互殉葬。

这古传技艺连着的敬词、谦词,动用我的智慧和精力,在母体中反复孕育,才将它们每个细胞养大。

我知道,它们不可能让我挣钱糊口。它们沿着命定的轨迹,只会让我慢慢老去。

它们的快乐嘴唇,唠叨而来的世间秘密,在一次次失恋中夺取的胜利,总是让我在永恒光年里听神说话。

我爱它,是它多嘴,才为我的喜乐、悲苦找到了出路。

赞美是必须的,但尖锐的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它们提醒我:必要的呐喊和抗争也是社会美丽的操守和举止。

大楼日常

花朵在窗台探出脑袋看到的世界,是密不透风的墙,饥渴地喝着阳光或月色。

背负人类的电梯,一日日上下着忙碌,如祖国赐给我的粮食和水,总让我饱满、消渴,在休闲中找到沟通的微信或视频。

但我不能骄傲,不能在交流中胡言乱语。

那些建造大楼的人,如果我不思悔改,他们的汗流浃背就会给我疾病,让我失去购买宽大明亮的资本。

好在我一向谦卑,向他们讨教了生活的奥义,他们才眉开眼笑给了我不生病的前途和命运。

现在,居民们都在看新闻联播,我的祖国整装前行。

如果我要写出诗篇,我一定要写出祖国的高楼,把它交给未来的子孙,让他们明白:这样的大厦来之不易,一定要感恩要珍惜要维护,用鼓和钹来为飞船登月的美好日子好好谱曲深深弹唱。

黄昏中飞过一群大雁

黄昏中飞过一群大雁。

我心痛它们整齐的队形,头朝的方位,被瑰丽霞光排得井然有序。

它们看见我了吗?这热闹的人间,遍布的果园、稻田、缓慢的河流,高速路上越跑越快的汽车、电车,在它们翅膀下闪过的一间间现代工厂,亮出一双双温暖大地的射灯。

它们一定没注意到我,不然我怎会趁着霞光冒失插队?

那闪过国道拐弯处的惊慌,如我见到的满天奇彩,在天边无声无息地将我击退。

我赶紧松开油门,这神赐的壮丽越来越像它们落入了天那边的深山或大海。

黄昏中飞过一群大雁。没有人预测它们的前程。听说它们从古至今就这么排成队,序列着爱情的忠贞,让人类羡慕,惊叹不已,并渐渐懂得:只有坚定的守护,伟大的事业才会由近至远。

突然一夜大雨

初秋自行爬上丘陵,越来越热的天气仿佛没门,为生灵和人类送来一口凉气。

渐渐稀少的奔忙在期盼中让大地愈来愈绿。绿中结穗的稼禾与草,也没找到归途,在鸟鸣婉转中带着生命的出口。

如果它们亟待成熟,又怎会挽留阳光出来致辞,秋蝉出来鼓掌?

这初秋的深夜,梦想在空调房游走的翅膀,渐渐蒙蔽了星星的眼睛。我突然听见窗外的大雨,先是很远,再是很近,然后才是噼里啪啦炸响屋顶。

有人在夜色中惊呼,有人冲进雨中和雨跳起了舞。

我承认,这最好的年头,雾霾散去,蓝天涌现,机械轰鸣,穷人的辛苦认领了浅薄的薪水,富人的智慧收获了难得的好运。我不过是努力绽绿的一截朽木,还在世道人心中得到了肯定。

这样的大雨过后,我看见世界的稼禾与草,出新于浆洗,就像今天,就像现在,领略着阳光,在宁静和动感中增添了奔向成熟的坚实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