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居到大夏

作者: 李世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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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什干地铁

1336-1405

帖木儿

帖木儿(1336—1405)来自蒙古巴鲁剌思氏家族(在中亚的突厥化蒙古人的后裔),出生在沙赫里萨布兹(旧称渴石,位于今撒马尔罕附近)。

他在建立帖木儿帝国时,起初定都巴里黑(巴克特拉城的所在地),后迁都撒马尔罕。他曾南下与14世纪末统治南亚次大陆的德里苏丹王朝交锋,把德里的建筑师和画家掠到撒马尔罕。

帖木儿热爱波斯文化,使中亚的河中地区(一般指锡尔河和阿姆河之间的撒马尔罕绿洲和布哈拉绿洲,有时也包含两地周边的地区,在古代丝绸之路上占据重要地位)成为传播波斯文化的中心。

1377-1447

沙哈鲁

沙哈鲁(1377—1447),帖木儿第四子,帖木儿帝国的第四位君主。他于1409年登基,后将都城迁到赫拉特(位于今阿富汗),让自己的长子兀鲁伯镇守撒马尔罕。

1394-1449

兀鲁伯

兀鲁伯(1394—1449),帖木儿之孙,沙哈鲁长子。兀鲁伯镇守撒马尔罕时,大力推动文化发展,修建天文台、经学院等建筑,使撒马尔罕成为当时中亚地区的学术中心。他于1447年成为帖木儿帝国的君主,于1449年被其子杀害。

2024年3月返校途中,硕导任萌教授向我发出邀约——作为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东天山考古队的一员,前往乌兹别克斯坦班迪汉遗址参与一次短期发掘。我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之所以如此痛快应邀,一方面是我此前的研究方向涉及乌兹别克斯坦的部分区域;另一方面是我没有参与境外考古的工作经历,想以此积累工作经验。随后,我翻箱倒柜地找出9年前办理但从未使用过的空白护照,开始办理出国手续。由于本次前往班迪汉遗址发掘的人数较多,我和同门师妹陈丽旬等5人被安排在第二批次,在5月跟随任老师一同前往。

做好换汇、整理好补给物资和个人行李等一切准备工作后,我们如期前往机场。直到我拿着护照和机票通过海关等待登机的时候,盯着这本快要失效的白本护照和高考后青涩的证件照,心中难免有所感慨,本想着利用假期之余去世界各地周游,但总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难以成行,也从未设想过人生第一次出国是去参加考古发掘。随着登机提醒响起,我从思绪中缓过神来,也算是应景,出发当天正值五一劳动节假期,就这样,在任老师的带领下,一行人开启了本次乌兹别克斯坦“务工”的旅程。

从塔什干出发,跨越锡尔河

这趟航班的航线基本与“长安—天山廊道路网”重合,由西安出发,我们一路穿越了河西走廊,从东天山再到西天山,青海湖、伊塞克湖也尽收眼底。历经五个半小时的飞行后,我们终于在当地时间中午12点抵达塔什干。

塔什干,乌兹别克斯坦首都,乌兹别克语意为“石头城”。这座城市拥有着2000多年的历史,目前考古证据显示最早的遗存年代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纪。6世纪左右,这座城市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商业枢纽之一。中世纪之后它经历了各王朝的迭代,在帖木儿帝国时期作为重要城镇而存在。如今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与古老的建筑交相辉映,新城与旧城的分隔见证了历史与现代化的碰撞与融合。由于我们要在第二天下午赶到泰尔梅兹,时间紧,路程远,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来好好欣赏这座古老又充满活力的城市,于是迅速出关拿好行李,与接应我们的司机汇合,赶往今晚的目的地——撒马尔罕。

我坐在副驾,车窗的视野刚好够我观察两旁的建筑,只记得比亚迪工厂的大牌子出现在高架旁一座大楼的楼顶,给我造成了极强的视觉冲击力,仿佛把时间节点拉回到几个小时前去往咸阳机场的路上。车子一路南下,很快驶出了市区,高楼数量越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连成片的矮小房屋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前面的那条河就是锡尔河了!”任老师一边说一边指给我们看。在任老师耐心的讲解下,我们了解到锡尔河古称“药杀水”“真珠河”或“质河”,源自天山山脉,流经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三国,最终汇入咸海。素有“中亚文明的母亲河”之称的它,不仅目睹了汉代北匈奴的西逃,还见证了唐代粟特人“昭武九姓”的兴起,尽管这条河流的水流量日益减小,甚至有水利学家预言其存在枯竭的可能,但它承载了几千年各民族的迁徙和兴衰却是依旧永生的,最终汇入那波涛汹涌的历史长河之中。一路上,任老师从青铜时代讲到帖木儿帝国时期,天色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疲惫感随之而来。短暂休息之后,继续赶路,我用翻译器询问司机是否想听中文歌曲助助兴,他表示非常赞同,于是我们在凤凰传奇的歌声下进入了月色中撒马尔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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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艾米尔陵墓,也就是通常说的帖木儿陵,陵墓内部墙壁的下半部分全用大理石砌成,上半部分布满彩砖和金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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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的灵堂中的石棺椁只是象征,真正盛放遗体的棺椁深埋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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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内部的穹顶由蓝色釉面砖组成,饰有镀金图案。

撒马尔罕一夜

撒马尔罕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建于公元前7世纪,当时被称为阿夫拉西亚卜(Afrosiab的音译,其含义众说纷纭)。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区域在《史记》和《汉书》中被称为康居国。之后的几百年,这座城市几经风雨,先后被波斯萨珊王朝、花拉子模王国等统治。13世纪初,成吉思汗西征,蒙古军队进入中亚以后,长驱直入,阿夫拉西亚卜古城毁于一旦。百年之后,一位能征善战的铁骑大帝艾米尔·帖木儿横空出世,他东征西讨,建立起横跨中亚、西亚的强大帝国,将国家首都定于此地。公元1370年,帖木儿率兵消灭了西察合台汗国,建立帖木儿帝国,随后继续向周边邻国扩张,形成东起北印度,西至幼发拉底河,南抵阿拉伯海和波斯湾,北达里海和咸海的帝国版图。在他和后代的统治下,撒马尔罕成了文明的灯塔,雷吉斯坦广场、兀鲁伯天文台、比比哈努清真寺等文化遗产就是最好而证明。

我们无暇顾及疲惫的身躯和混乱的时差,走出酒店准备夜游这座城市。夜晚能参观的遗址点只有帖木儿陵(Gur-e-Amir)和雷吉斯坦(波斯语,意为沙子很多的地方)广场,所幸的是这两处遗址之间相隔并不是很远,中间以帖木儿广场相隔,是一条完美的City Walk路线。

帖木儿陵位于撒马尔罕老城区的西南,以蓝色为主调的陵墓在灯光和月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肃穆。墓室内壁下部以大理石砌成,上部则布满了彩砖砌成的青蓝色的阿拉伯式图案和金质的阿拉伯字母,彩砖和金饰交相辉映,浑然一体,一代铁骑大帝——埃米尔·帖木儿便安葬在这里。这座陵墓原本是一座经学院,公元1402年,帖木儿的爱孙,也是原定的王位继承人穆罕默德·苏丹在一场战役中去世后临时安放于此,帖木儿当即下令为苏丹建造正式陵墓。公元1405年,帖木儿在征战中意外病逝,其遗体在运往沙赫里萨布兹(帖木儿的故乡,撒马尔罕以南的一座城市)时遭遇大雪封路,只能与苏丹共同安葬此处,随后王室的大部分男性后裔均葬于此地。公元1434年,帖木儿的孙子,时任撒马尔罕总督的兀鲁伯进一步将该建筑变成了帖木儿家族和王朝的陵墓。目前,墓室内安放了9座石质棺柩,墓主人分别是帖木儿及其两个儿子、两个孙子(苏丹和兀鲁伯),兀鲁伯的两个儿子,国师赛义德·巴拉卡(帖木儿重要的参谋兼精神导师)和一个不知姓名者。从形制上来看,均是非常传统的穆斯林墓葬,即地表为象征性的石棺,真正的墓穴是石棺下的密闭空间。20世纪40年代,苏联考古学家打开了石棺,看见帖木儿墓穴内的铭文赫然写道:“打开这座墓葬的人将被一个更可怕的敌人打败。”为这座王陵增加了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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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陵

从帖木儿陵出来,我们朝着东北方向走,穿过帖木儿公园,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商铺林立:杂货店、相机店、服装店、饭店,甚至还有一家中文招牌的足疗店。一路上,我们新奇地四处张望,很快就到了雷吉斯坦广场。

与帖木儿陵相比,雷吉斯坦广场的面积要大得多,建筑也更加气势雄伟,3座宗教建筑华丽中透露着威严。这3座建筑并非陵墓或清真寺,实际上它们是修建于15世纪至17世纪的经学院,是伊斯兰国家专门用于教授宗教、法律、哲学、天文学、数学等学科的教育机构。位于广场西侧的是兀鲁伯经学院,它是雷吉斯坦广场年代最早的建筑,1417年由兀鲁伯所建,正门上端用蓝色的五角星和十角星为装饰,象征着兀鲁伯钟爱的天文学。兀鲁伯也是一位精通天文、数学、哲学的学者,他在撒马尔罕修建了兀鲁伯天文台。在兀鲁伯经学院建成之后,他还亲自在该学院教授数学。与之相对的则是希多(Sher Dor)经学院,始建于1619年,这座经学院正门上方刻画猛兽和人面像,画风与传统伊斯兰教建筑截然不同,它无视禁止描绘人物和动物的规定,非常“叛逆”,在伊斯兰世界是较为罕见的存在。相传建造希多经学院的建筑师从来没有见过狮子,通过自己的想象和道听途说搜集到的信息绘制出像老虎的狮子,至于为何在经学院上绘制如此图案我们不得而知,但它确实给后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成为撒马尔罕的标识之一。提拉卡利(Tilla-Kari)经学院位于广场正中心,建于1646年至1660年,是三者之间营造最晚的,经学院内的礼拜堂穹顶以金叶作为点缀,用金色绘成各种图案,体现出提拉卡利名字的内涵——金饰,将宗教与奢华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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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月色和灯光中,我们结束了本次短暂的游览。经过一夜休整,我们次日一早就出发前往班迪汉。

初识班迪汉

离开撒马尔罕,天色阴沉,细雨如丝,车子缓缓驶向山区。这里的公路修在山前低缓地带,以公路为分界线,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山体,一侧是广阔无垠的草原,受地形影响,温度自然也比城市低。任老师在路上给我们分享他跟随王建新老师来乌兹别克斯坦参加发掘和调查的故事,时不时还穿插着专业知识点,我边听边欣赏风景,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这草原上要是再多两个湖,不就像巴里坤(新疆哈密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了吗?”我嘟囔着说。任老师接着说:“所以王(建新)老师才要从东天山跑到西天山来寻找月氏呀!”听罢,我恍然大悟,也想通了东天山、中亚两支考古队成立的用意和实现学术目标的终极要义。

车速渐缓,我们到达了终点站,驻地班迪汉县。班迪汉县是苏尔汉河州管辖下的一个小县城,最早建立于1992年,后又经历过合并,2019年才重新被划分出来。与其说是县城,它更像是一个个村落组成的大“聚落”,放眼望去,不见高楼,仅有远处的拜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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