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人类

日本执意将核污染水排放入海，会对海洋环境、人类、渔业、旅游业带来哪些影响？为什么当今世界还会有人默许、纵容、支持这一背叛人类的行为？

“东电没有回应”

在9月11日召开的国际原子能机构九月理事会上，中国常驻维也纳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代表李松大使严厉抨击日本单方面启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李松认为，国际原子能机构评估报告的内容和结论未经技术工作组协商一致。机构总干事在评估报告中明确指出，这个评估报告既不是对日方排海政策的推荐，也不是为其背书。

然而，日本却拿着这份报告大做文章，强行启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在日本国内，日方的举动首先引发了巨大的争议。“第一是氚的危险性，政府所依循的报告没有就长期排放的影响作出评论。他们说量很少，少到可以不必在意的程度，但我们认为水中的放射性物质超过了（东电检测的）30种。”日本民间团体原子能资料情报室共同代表伴英幸说。

日本《朝日新闻》曾报道，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前需检测浓度的放射性物质原为64种，后来变更为30种。变更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原子能规制委员会认可了东电所说的，在处理前的核污染水中浓度极低以及会自然减量的放射性物质，可以排除在检测之外。“我们要求看具体的数据，东电没有回应我们；我们要求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测，东电也没有回应我们。”伴英幸无奈地说。

持有类似看法的日本人不在少数。从日本共同社8月19日至20日开展的一项全国舆论调查来看，81.9%的受访者认为日本政府就核污染水排海的说明“不充分”。

北京师范大学国家安全与应急管理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余雯从2011年福岛核事故发生以来，就一直在关注福岛核污染物对环境的影响。她认为：“有一些核素是我们认为非常有可能出现在与堆芯接触过的核污染水中的，包括超铀核素，比如毒性非常大的钚—239、钚—240，但在日方目前公布的数据中并没有看到。”

即使针对已确定检测的30种放射性物质，日方也一直在做出“问题只在于氚元素”的误导，刻意忽略了其他多种放射性核素尚无有效处理技术。

国际环保组织2020年在一篇题为《东电福岛第一核电站污染水危机》的调查报告中指出，福岛核污染水中存在高浓度的放射性碳—14，日方核污染水排海方案中最为关键的“多核素处理系统”（ALPS）却在设计之初并未考虑去除放射性碳—14，直到2020年，东电才承认除了氚，所谓“处理水”中碳—14也无法被去除。国际环保组织调查还发现，不能完全去除其他放射性同位素，如锶—90、碘—129和钴—60等。

在中国海洋法学会会长、国际海洋法法庭前法官高之国看来，这些放射性核素进入海洋环境生态以后，氚可能还不是最危险的，对人类、对海洋生物影响危害最大的是碳—14和碘—129，碳—14的半衰期超过5000年，碘—129的半衰期更长，为1570万年。碳—14会在海洋生物体内聚集，聚集的丰度或浓度可能是氚的50倍。

此外，日方还坚持“稀释有效论”，坚称经海水稀释之后，水中的氚浓度将达到日本管制标准的1/40以下。但稀释并不能减少排放核污染水的放射性总剂量。2022年12月，由100多个实验室组成的美国国家海洋实验室协会发布声明，反对日本立足的通过海水来稀释放射性物质：“稀释的根本原理忽略了有机结合、生物累积和生物浓缩等生物过程，以及在当地海底沉积物中的积累。累积的废弃冷却水中含有的许多放射性核素的半衰期从数十年到数百年不等，其有害影响包括 DNA 损伤和细胞应激，以及人类食用受影响的海洋生物（如蛤、牡蛎、 螃蟹、龙虾、虾和鱼类）后，患癌症的风险升高。”

事实上，一些危害已经发生。据日本共同社9月1日报道，日本方面8月31日在取样于排放口附近的海水中首次检测出放射性物质氚，氚浓度为每升10贝克勒尔。而在过去5年里，这一数字原为每升0.4至2.8贝克勒尔。目前浓度是8月24日启动排海后首次达到检出下限。

在福岛核污染水启动排海之前，东电今年5月在福岛核电站港湾捕获的石斑鱼体内放射性物质铯含量为每公斤1.8万贝克勒尔，而日本的安全限制为每公斤100贝克勒尔。除了这条石斑鱼，东电向英国《卫报》证实，2022年5月至2023年5月，福岛核电站港湾共发现了44条铯含量超标的鱼。“核污染水排海后，这些海洋生物体内的放射性核素将会超标多少？简直无法想象。”在日方处理核污水信息不公开不透明的背景下，福岛核污染水排海无疑是在拿全球海洋环境和全人类健康当赌注。

“我怀孕了，我很担心”

福岛核污染水排海计划引发了人们的愤怒。2023年7月14日，在韩国第一大港口城市釜山，约100名反对者，冒着大雨，赶到釜山海云台海水浴场白色沙滩，举行抗议活动。

广播车带头，喇叭里传出不断的抗议声：“海洋不是垃圾场，反对排放核污染水！”……反对者们一律打着黑色的雨伞，神色肃穆，排成不同的队伍，手举雨伞在沙滩上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求救信号——SOS，一幅巨大的“核辐射”标志图静静地铺展于求救信号下。

他们是韩国市民团体环境运动联合会的成员，来自全国各地。环境运动联合会秘书长金椿伊9月初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像7月14日这样的抗议活动，包括环境运动联合会在内的多个市民团体已经举行过多次，目前已有超过180万韩国民众参与了相关签名抗议活动。

“对日本福岛渔民、日本周边邻国以及太平洋沿岸国家来说，日本核污染水排海都意味着风险。”金椿伊说。这些风险往往比安全问题更先来到——在全球化的世界，福岛核污染水的排放就像蝴蝶扇动的那下翅膀，在不同行业掀起巨浪。

首当其冲的是渔业和食品行业。在韩国最大的水产市场首尔鹭梁津水产市场、釜山最著名的海鲜市场札嘎其市场……在福岛核污染水排海的前一刻，这些地方还挤满了人，人们忙着囤积各种可以存放的水产品干货。一些大型超市、市场的干鳀鱼、海带等水产干货，与去年同期相比，销量甚至暴增1.5倍至2倍。“之后就没人了。”说不清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有商家准备把海鲜铺子改成面铺。

居住在首尔的一名年轻妈妈在接受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怀孕了，家里还有孩子，这让我很担心”。她一方面在韩国扇贝和日本扇贝之间，选择购买了韩国扇贝，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可能没什么意义”。一组数据印证了韩国人的这种不信任，环境运动联合委托舆论调查机构在韩国进行的舆论调查显示，73%的受访者“强烈反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79%的受访者“不相信”日本政府所主张的排海没有安全问题；对于核污染水的处理方案，78.3%的受访者认为“应该长期保存在地面处理设施”。

大量的鱼卖不出去，加上水温升高，韩国不少养殖场的石斑鱼已经出现大量死亡。仅韩国全罗南道丽水市就有超过100万条鱼死亡，相当于这里总饲养量的两成多，损失金额约合8400万元人民币。而从整体来看，往年韩国水产品平均每年的产量达到360万吨左右，年产值高达约合510亿元人民币。据韩国全国渔民会总联盟预计，在日本核污染水排海之后，韩国水产品的消费将会减少约50%。

“不要出去捕鱼，捕捞上来也卖不出去。”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氛围，韩国不少渔港出现了这样的说法。金椿伊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为保护本国民众，韩国政府应该向国际海洋法庭起诉日本政府。我们将联合渔民、劳动者等各界韩国民众，和全世界人民齐心协力，反抗到底。”

受影响的不只是渔业，还有化妆品行业。出于对日妆品牌原产地及材料来源的担忧，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当天，不少网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整理出可能受此次排海事件影响的洗护、美妆品牌。

据我国海关总署数据，从2019年到2022年，日本是除法国外，我国进口化妆品最多的国家。而从今年东电传出运行排海设备的消息开始，从日本进口的化妆品数量和金额出现明显下滑，6月的进口金额同比下降8.4%，7月的进口金额同比下滑30%。“我们的业绩今年好不容易有所恢复，但这次事件可能会波及所有日本的产品。”日本滨田酒造株式会社社长滨田雄一郎忧心忡忡地说，他在上海和香港都开了代理店，福岛核污染水正式排海后，公司收到代理店的来信，要求暂停此前的订单发货。

排海的阴霾也传递到了旅游行业。核污染水排海后，许多游客暂停了去日本旅游的计划。北京的一家旅行社负责人说，旅行社已经把更多精力放在推介更有吸引力的出境长线游产品和相对小众的国内游产品上，不再对赴日团队游产品做重点宣传。

正义的控诉

截至9月11日，福岛第一批共7800吨核污染水滚滚排入太平洋。日本政府和东电的自私自利、极不负责的行为，引来了周边国家、太平洋沿岸地区、南太平洋岛国和国际社会的强烈质疑和谴责。

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8月24日表示，俄方正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希望日本政府能够就此举对环境的影响展现完全透明度并提供所有信息，包括为有关国家在排海地点采集环境样本提供支持等。8月30日，扎哈罗娃在记者会上进一步表示，日方声称福岛第一核电站排放的水可以安全饮用，但自己却出于某种原因拒绝这样做。既然那些美国政界人士对日本排海的核污染水的安全性充满信心，他们可以饮用这些水以示支持。

根据朝中社8月24日发布的朝鲜外务省声明，朝鲜外务省发言人称，日本无视国内外强烈抗议、反对和警告，执意推行核污染水排海计划，系为谋一己之私而不惜给人类造成核灾祸的反人道犯罪行径，并警告核污染水排海造成的一切灾难性后果应完全由日方承担。韩国总理韩德洙8月23日表示，一旦发现日本核污染水排海放射性元素不符合浓度标准，将立即要求日方停止排放并提起国际诉讼，韩将维持对福岛等8个县的水产品进口禁令。

泰国、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宣布加大对日本水产品进口监管。8月26日，泰国食品药品监管局副秘书长勒猜·勒乌表示，决定对日本进口海产品加强安全监管措施，抽查的样本量增加一倍。马来西亚卫生部总监慕哈末拉兹8月23日表示，将提升对日本进口食品的风险检查等级，在入境处对来自日本进口的高风险食品进行四级严格检查，以分析放射性物质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