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三人组“出差”记
作者: 冯群星 田亮9月中旬,随着聂海胜、刘伯明、汤洪波3名航天员结束在轨飞行、胜利返回东风着陆场,我国载人航天工程空间站阶段首次载人飞行任务圆满完成。这也是近5年来中国的首次载人飞行任务。
1992年9月,中国实施载人航天工程并确定载人航天“三步走”的发展战略:第一步,发射载人飞船,建成初步配套的试验性载人飞船工程,开展空间应用实验。第二步,突破航天员出舱活动技术、空间飞行器的交会对接技术,发射空间实验室,解决有一定规模的、短期有人照料的空间应用问题。第三步,建造空间站,解决有较大规模的、长期有人照料的空间应用问题。聂海胜、刘伯明、汤洪波成为中国空间站的首批入驻人员,并刷新了中国人在太空停留时间的纪录:在轨驻留3个月。
长达3个月的征途,绕地球飞行1400多圈、约0.6亿公里,“太空三人组”如何度过这漫漫旅程?简单而言,可谓“内外兼修”——在空间站内,工作生活两不误;空间站外,出舱活动惊艳了世界。在这期间,中国载人航天完成了诸多令全世界惊叹的壮举。


神舟十二号上的生活直播
6月17日9时22分,与预告时间一分不差,搭载神舟十二号载人飞船的长征二号F遥十二运载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发射。约573秒后,神舟十二号载人飞船与火箭成功分离,进入预定轨道,顺利将3名航天员送入太空。当日18时48分,3名航天员进入天和核心舱,标志着中国人首次进入自己的空间站。
天和核心舱提供了3倍于天宫二号空间实验室的航天员活动空间,配备了3个独立卧室和1个卫生间,保证航天员日常生活起居。航天食品方面,配置了120余种营养均衡、品种丰富、口感良好、长保质期的航天食品,如藜麦桂花粥、椰蓉面包、什锦炒饭、尖椒土豆、辣味金枪鱼……就餐区域配置了食品加热、冷藏及饮水设备,还有折叠桌,方便航天员就餐。
太空生活,与地面之间的通信必不可少。进入核心舱后,航天员们就组装了无线WiFi设备,让中国空间站有了“移动WiFi”,也创造了一个智能家居生活空间。通过中继卫星和核心舱上的中继天线,天上和地面的网络连成一体,航天员能上网看新闻、收发电子邮件,还可以和地面人员、家人视频通话。东京奥运会期间,航天员们观看了乒乓球、跳水等赛事的视频回放。这些视频由地面控制中心录好上传到空间站,供航天员观看。
9月3日下午,香港青年与航天员举行天地连线活动,航天员们多方面展示了自己的日常。刘伯明扮演起“太空导游”,带领青年学生“游览”天和核心舱。“太空餐桌”“太空厨房”等一一亮相,“太空三室一厅”中“舍不得吃”的苹果、“一试难忘”的酸奶,也展现在屏幕上。他还为大家解答了太空中的水从何而来,并利用事先准备的演示文件,详细展示了太空中水的收集过程。
依靠环境控制与生命保障系统,空间站可以通过冷凝干燥组件收集航天员呼出的水汽,再通过净化装置转化为可供饮用的再生水。如有需要,尿液也能收集处理为纯净水。
聂海胜表演了太极拳、倒立骑自行车等。“你看我们这个自行车,不仅可以锻炼下肢力量,还可以锻炼上肢力量。”说着,聂海胜翻了个跟头,头向下脚向上,双手抓住自行车踏板,“大家看,这就是手摇自行车。”“通过锻炼,可以有效防护失重对我们的影响,将来我们还有更多先进的锻炼设备来到太空!”
空间站内的一项重要工作是科学实验。有香港青年问起实验内容,汤洪波说:“我们主要开展失重物理、航天医学、人因工程(研究人与机器、环境的相互作用)三大类实验。利用宝贵的飞行机会,研究失重环境下特殊的物理现象,以及太空飞行对我们航天员的身体、心理、操作行为、运动特点的影响……为人类开辟第二家园做准备。”地面活动现场掌声不断。
通过新闻报道和天地连线活动,不少人注意到,天和核心舱内仪器操作界面和文字标识都是中文的。日本、印度媒体日前报道称,美国、欧洲和日本等国共同运营的国际空间站已在“老化”,预计2024年退役。这意味着,未来中国将成为唯一拥有空间站的国家,日后外国航天员想上太空,得先过中文这道关。
早在2015年,欧洲航天局就与中国国家航天局达成了合作协议,互派航天员进行联合训练。目前,来自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3名航天员正抓紧时间学习中文。

出舱活动看似轻松的背后
13年前,2008年9月25日,翟志刚、刘伯明、景海鹏3名航天员搭乘神舟七号飞船进入太空。9月27日,航天员翟志刚圆满完成我国首次空间出舱任务。太空行走持续了约20分钟。9月28日,航天员和神舟七号返回地球。这是一次专门为出舱设计的飞行任务,略显行色匆匆。如今,出舱正成为“家常便饭”。
2021年7月4日14时57分,经过约7小时的出舱活动,神舟十二号航天员乘组密切协同,圆满完成出舱活动期间全部既定任务,航天员“02”刘伯明、“03”汤洪波安全返回天和核心舱,标志着我国空间站建造阶段航天员首次出舱活动取得圆满成功。此次出舱活动首次检验了我国新一代舱外航天服的功能性能,首次检验了航天员与机械臂协同工作的能力及出舱活动相关支持设备的可靠性与安全性,为空间站后续出舱活动的顺利实施奠定了重要基础。
“哇!这外边太漂亮了,老亮了!”这是此次出舱后,航天员说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是刘伯明,黑龙江人。他的这句东北话自带幽默感,观看直播的人们同时发出了笑声和掌声。
8月20日8时38分,航天员“01”聂海胜成功开启天和核心舱节点舱出舱舱门。14时33分,经过5小时55分钟的出舱活动,航天员乘组密切协同,再次圆满完成全部既定任务,包括舱外扩展泵组安装、全景相机抬升等。聂海胜、刘伯明安全返回天和核心舱,比原计划提前了约1小时,空间站阶段第二次航天员出舱活动取得圆满成功。
这次出舱,地面人员向两名航天员喊话:“两人可以互相挥手致意。”挥手之余,两名航天员把身上的摄像机对准彼此进行互拍,刘伯明几乎“挂”在空间站上,聂海胜看上去像站在机械臂上,背景是蓝白相间、缓缓转动的地球。刘伯明对聂海胜开玩笑说,你把机械臂忘掉后就脚踏浮云了。聂海胜哈哈大笑。
刘伯明说,任务中的难忘瞬间很多,但最让他震撼的还是刚出舱时,看到浩瀚宇宙与地球家园的那一刻。“宇宙浩瀚路迢迢,亿万儿女架天桥,是亿万儿女用坚实的臂膀架起了这座天桥,我们才能在太空展翅翱翔。”
出舱活动看似轻松,实际上地面指挥人员的心一直悬着。中国载人航天工程航天员系统副总设计师王春慧说,出舱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堪称完美,但在观看过程中,她心里也有一些忐忑、焦虑。比如刚出舱的时候,航天员的脚没有固定的地方,身上又绑着很多安全细绳,上下机械臂需要一些技巧。航天员要在机械臂上安装脚限位器,视角又受限,只能“盲操作”。另外,刘伯明在爬行的过程中必须挂好挂钩,注意规避障碍物,否则他有可能脱离空间站、飘进太空。“但是总的来说,这次任务还是让我激动不已,完美程度超出了我的期望。”
“空间站出舱活动是目前为止我们国家载人航天任务中,航天员完成的最复杂、最艰巨的一项任务。”中国载人航天工程航天员系统总设计师黄伟芬说。
日常训练活动中,在水中进行的出舱活动模拟失重训练是最为艰难的,给3名航天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聂海胜在一次水下训练后瘦了4斤,他说:“穿着水下训练服,每次一训练就是好几个小时,饿了渴了只能喝口水,脸上流汗了、身上哪里痒了痛了都只能忍着,训练结束后累得一身汗。”
刘伯明说:“人被包裹在加压后的训练服里,没有着力点,每一次‘举手投足’都非常吃力。每次训练完,困得吃不下饭,只想睡觉。”训练后“连筷子都拿不住”的汤洪波则说:“训练服加压后像一艘人形飞船,硬邦邦地套在身上,限制了四肢的活动。刚开始,我一穿上训练服,心里就特别烦躁,恨不得马上出来。后来的训练中,我也想了一些办法,比如让工作人员把训练服的温度尽量调低,让烦躁的心情冷静下来。最终,我越过了这道难关。”
值得一提的是,神舟十二号航天员两次出舱都执行了全景相机抬升的任务,这使拍摄视角更加广阔,未来会有更多美丽的太空大片传回地球。
意大利国家广播电视公司称:“中国航天员出舱活动是中国航天史无前例飞速发展的标志之一。”瑞士第一位宇航员克洛德·尼科利耶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航天员出舱活动是一个重要里程碑,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地面支持小组有“90后”也有“60后”
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中国载人航天计划首次启动,被命名为“曙光一号”工程。但由于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基础薄弱,“曙光一号”工程在70年代末被迫中止。1992年,载人航天工程再次启动,“曙光”成为航天员系统的代号。
这一次在地面坐镇出舱活动支持小组(以下简称支持小组)的科研人员中,一部分来自航天员系统,岗位代号沿用“曙光”;还有一部分人员来自空间站系统和测控系统,岗位代号分别是“天河”和“北京”。
神舟十二号任务直播时,多次以清脆的嗓音喊出“北京明白”的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工作人员高健成了“网红”。他今年26岁,首次担任北京总调度,笑称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喊调度、打电话和“吵架”。
“航天任务需要各系统密切配合,才能确保任务成功。‘吵架’对我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高健解释道,大家经常因为技术状态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拍桌子。但这都是为了把任务干得更好,把设计做到最完美。走出会议室,同事们立刻有说有笑。“有时我叫大家开会,就直接开玩笑地说‘过来吵一架呀’。科学容不得半点马虎,真理越辩越明。”

支持小组里有高健这样的“90后”“后浪”,也有组长黄伟芬这样的“60后”老航天人。在距离地面400公里高度之遥的太空,未知的挑战和风险无处不在。支持小组需要24小时不间断地监测空间站的各项指标,随时为航天员提供支持和决策意见。黄伟芬说,天地的差异导致团队无法完全精准地预判可能出现的状况,尽管有200多个预案,航天员在出舱过程中还是遇到了超出预期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