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精为什么能被收编

黑熊精又名熊罴怪，也就是偷袈裟的那头熊。黑熊精在《西游记》的妖怪里非常特殊，他虽然是个贼，却是个雅贼，很有文化修养。他过生日给朋友发请帖的时候，还把生日称为“母难之日”。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经历劫难的日子，黑熊精挺懂事的。而且，黑熊精的审美水平也不低。别的妖怪都是在荒山野岭占个阴森洞府，一进去就是尸山血海，吓死个人。黑熊精却不一样，观音菩萨曾和孙悟空一起参观了黑熊精的家，看到的景象是：

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闲岑，亦可赏心。

就连观音菩萨也忍不住欢喜赞叹：“这业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

这个黑熊精还是《西游记》里最走运的妖精，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最后给观音菩萨当了守山大神。为什么黑熊精能有这样的造化？从表面上看，是因为他潜心修行，很有觉悟，其实还跟这个故事的原型有关。黑熊精偷袈裟的故事，其实来自《六祖坛经》。

六祖就是禅宗六祖慧能。禅宗的谱系，是初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再到六祖慧能。而且在慧能这里，禅宗分裂出了南宗、北宗，慧能是南宗祖师，还有一位北宗祖师叫神秀。黑熊精偷袈裟的故事，就来自禅宗南宗、北宗之间的对立。

这个故事大家可能听过，五祖弘忍快要圆寂的时候，要传衣钵。“衣”就是佛教的圣物木棉袈裟。据说木棉袈裟原本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随身之物，一日佛祖在灵鹫山说法，拈了一朵花给众人看。众人都默然不语，只有迦叶尊者面露微笑。释迦牟尼很赏识迦叶尊者，就把木棉袈裟脱下来送给他。又历经二十八代之后，木棉袈裟被传给达摩祖师。达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成为禅宗初祖，于是木棉袈裟就在禅宗内部代代相传。“钵”就是钵盂，吃饭用的。唐僧在灵山拿来贿赂阿傩、迦叶的人事（礼物），就是一个紫金钵盂。衣钵其实代表地位，弘忍把衣钵传给谁，谁就是禅宗的下一任祖师。

当时弘忍给弟子们出了一道题，让他们每人写一道偈子，谁写得好，衣钵就传给谁。弘忍的大弟子神秀在墙上写了一首偈子：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弘忍看了以后，跟弟子们说：“你们都要去给神秀的偈子下拜。按这首偈子的说法去做，你们就不会堕落。”大家就都去墙边拜这首偈子。当时寺院里有个和尚叫慧能，平常负责舂米。他不识字，听人把神秀的偈子念了一遍，很不以为然，便自己作了一首偈子，让旁人代写在墙上。这首更有名：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弘忍看到了这首偈子，当即说写得不行，“犹未见性”。但等人散了以后，弘忍单独去舂米的地方见慧能，并用禅杖敲打了三下舂米用的石碓。慧能一下就明白了，于是半夜三更时分去找弘忍求教。这个故事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是的，《西游记》也化用了这一段。

弘忍半夜和慧能单独见面，他说：“白天我不跟你说，是怕有人害你。你已经明心见性，我要把衣钵传给你。你赶紧带着衣钵往南边跑，别被人害了。”等慧能跑了以后，弘忍才告诉弟子们，自己已经把衣钵传给了慧能，而且慧能已经走了。结果很多弟子为神秀打抱不平，说要去把衣钵抢回来。神秀却说：“我们应该向慧能虚心求法，不能强夺。”

有的人被他劝住了，有的人还是不服，就马上去追慧能。慧能躲在广东韶关曹溪宝林寺前的大山里，这群人就放火烧山，想要逼慧能把衣钵交出来。这在《西游记》里，就被改编成金池长老为了得到袈裟，火烧观音禅院。慧能躲在一块大石头的缝隙里，等火灭了才出来——据说，这块石头现在还在，叫六祖避难石。从此，禅宗分出了南宗、北宗。

在追捕六祖慧能的和尚当中，有一人叫慧明。慧明追上了慧能，逼他交出衣钵。慧能就对他说法，慧明被感化了，做了慧能的弟子，还帮慧能把追来的人群引开。慧能因此才得脱大难，最后开创了禅宗的南宗。

这位被慧能点化的慧明和尚，出家之前是一位四品将军。《西游记》里偷袈裟的黑熊精，也是一副将军的装扮。《西游记》第十七回里描述他的装扮是：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

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亸穗长。

这里的“碗子铁盔”应该就是笠形盔，是明朝将军的标准配装。“乌金铠甲”“皂罗袍”，也都是明军常见的装备。《西游记》是明朝人写的，黑熊精也是按明朝将军的外表塑造的。黑熊精是一个颇有修为的妖精，这是因为历史上的慧明和尚也是一代高僧。黑熊精最后被观音菩萨收编，也是暗指慧明和尚后来拜六祖慧能为师。

《西游记》中化用佛教故事和历史典故的地方还有很多。

（亢金龙摘自文汇出版社《猪八戒是哪八戒》一书，宋晓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