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批判的武器”

作者: 张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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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创意图(制作/本刊记者 郭嘉亮)

如果要票选马克思的经典语录,“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肯定会上榜。

这句箴言最早出现在马克思写于1843年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武器的批判”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指向的是对无产阶级革命的呼唤。

无产阶级革命成功的前提,是经过严密组织和扎实训练的工人阶级,武装上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弹药。无产者因手握“批判的武器”,而显著区别于法国六月起义中出现的“流氓无产阶级”。

“无知从来也不能帮助任何人!”

对马克思来说,让工人阶级为革命运动做好准备,是一项科学任务,也是一项常规工作,需要尽可能牢靠并有效完成,绝不能放纵自我直接表现。马克思非常蔑视各种各样的煽动家,例如著名煽动者威廉·魏特林,就积极提倡穷人对富人发起阶级斗争的方式应是公开的恐怖主义。

在马克思眼中,煽动家及其追随者是这么一批人:他们往往是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受害者,精神长期处在容易被各种不公激怒的状态,牢骚满腹地横冲直撞,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便会马上展露出对伤害了他们的制度的皈依渴望,这批人的本质是“亡命之徒和罪犯”。

1846年,在布鲁塞尔召开的一场会议上,魏特林支支吾吾地暗示马克思在书斋中开展的批评远离苦难的现实世界,没有任何用处。会议记录显示,马克思当时捶了一下桌子,大声批驳道:“无知从来也不能帮助任何人!”

掌握了这样的背景语境,我们就会比较容易理解为什么马克思会反复强调“批判的武器”,即科学理论的重要性。这是一种坚定的可知论立场,区别于“用情感误导群众”。

那么,什么是批判,应当怎么作批判?

批判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在康德那里,意味着关注理论适用的条件和概念的局限,强调仅把概念作为认知世界的参照,例如对于生活在赤道附近的人们来说,“冬季”就是一个无效的概念,因为赤道地区没有冬天。康德强调概念的适用范围,意在鼓励人们挑战各种各样禁锢思考的教条,鼓励人善用理性之光照亮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马克思的哲学语境里,批判从对哲学概念和抽象理性的关注,转向了对资本主义发展与生产交换过程的关注。他在为无产阶级革命建构科学理论的过程中,一方面把“实践”概念确立为辩证法的根基,另一方面将对资本主义的整套理论批判,用于指导工人阶级变革社会的实践活动,以期从理论和实践的双重维度上,根除资本主义对人的剥削和压迫。

经马克思的努力,批判理论将人与世界的关系,从长期以来与历史相脱离的抽象思辨中,重新拉回到了现实的历史发展进程。

作为一种思考方法论,批判的目标是认清理念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实现这个目标的唯一办法就是内在批判。所谓内在批判,就是对照理论与现实,以期从中发现承诺与兑现之间的自相矛盾。

由此,思考着的人,就能够重新理解思考对象背后掩藏的种种矛盾与可能性,进而对观察到的事物展开讨论。马克思对黑格尔和青年黑格尔派的批判,正是从上述思考路径展开的。

“人工制造的贫民”

掌握了作为一种思考方法论的批判,接着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批判的武器”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具体指什么?首先,需要明确一个最根本的前提,那就是规律。马克思坚信人类历史的发展是有客观规律可循的,且这些规律不会因人主观理念的干预而发生改变。

这一条是区分马克思的哲学和他同时代其他著名思想家的哲学的重要一点。尽管派别不同,但欧洲不少知识分子,在思想的根本属性上,都相信“普世价值”。

马克思对这一套价值观念,丝毫不予认可与同情。在他看来,人们为了给自己的目标正名而诉诸的各种观念虽然被描述成客观真理的样子,但通常都是误导人民对苦难现实抱有幻想的谬误。谬误会让人们错误地理解、解释自己所处的世界,继而展开错误的行动。

各个阶级的基础底色都是“被压抑的利己主义”,唯有无产阶级除外。

马克思认为,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这也是在柏林大学期间,马克思梦想成为大学讲师,以便作为无神论者投身宗教批判的原因。

他始终相信,价值分歧的产生有赖于人们看待事实的方式,而要根除苦难和不公则需要重塑人类历史,不仅仅是改变人看待苦难的方式。

那么如何重塑历史,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呢?

终极答案是“彻底的革命”。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和《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考察了所有参与革命运动和政治斗争的派系。他得出的结论是:每一个阶级都有着政治理想主义色彩且自认为代表着普遍的社会需求,但各个阶级的基础底色都是“被压抑的利己主义”,唯有无产阶级除外。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无产阶级是一个被彻底的锁链束缚着的阶级,是“人工制造的贫民”,是世界制度实际解体的体现。人的价值和现存社会秩序之间的矛盾,在无产阶级的生活中体现得最为激烈。由此,我们便可一窥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工业资本主义下的生产关系和工人境况的揭示。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写于19 世纪40 年代,在这一时期,繁荣富足的工业资本主义腾飞和深刻的阶级仇恨互为表里,人民对社会制度的普遍不满导致了工厂运动的发端,其影响扩散到议会,直接推动了“十小时工作制”法案的通过,从而使工人避免了很多苦难。

然而,马克思对这种工团主义影响立法议程的斗争思路是极为不屑的,他拒绝任何形式的折中主义和妥协。在他眼中,立法等方面的让步是行将灭亡的制度在对自身真实处境视而不见的情况下,吞食着止痛药。那种状况下的人道主义也不过是一种柔化了的、顾及面子的妥协,本质是希望避免承受公开战斗的危险和责任。

没有什么能像懦弱那样,激起马克思严厉的愤怒。

但是,没有经过革命理论洗礼的无产阶级,往往是懦弱而缺乏主见的。所以必须有一个和无产阶级命运相关的精神武器,一套系统的、科学的、直接的、可行的理论指导,为他们提供方针和目标。这便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颠覆性意义,即作为“批判的武器”,成为“武器的批判”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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