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能环保产业，15万亿元产值何来

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意见》（下称《意见》）于2024年8月11日发布，这是国家层面首次对绿色转型做系统部署，是经济社会全面绿色转型的顶层设计。

《意见》提出了绿色转型的两个阶段性目标：到2030年，重点领域绿色转型取得积极进展，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取得显著成效；到2035年，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基本建立，经济社会发展全面进入绿色低碳轨道，碳排放达峰后稳中有降，美丽中国目标基本实现。

《意见》还提出了多个量化工作目标：到2030年，节能环保产业规模达到15万亿元左右；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提高到25%左右，抽水蓄能装机容量超过1.2亿千瓦；营运交通工具单位换算周转量碳排放强度比2020年下降9.5%左右；大宗固体废弃物年利用量达到45亿吨左右，主要资源产出率比2020年提高45%左右等。

在上述量化目标里，只有节能环保产业2030年的产值目标是首次提出。

从2万亿元到15万亿元

中国政府将节能环保视为一个整体产业制定规划，始于2012年6月发布的《“十二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该规划显示，2010年中国节能环保产业总产值为2万亿元，从业人数2800万人。该规划提出的目标是：到2015年，节能环保产业总产值达到4.5万亿元、增加值占GDP（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为2%左右。

GDP统计的是产业增加值，是产业总产值扣除原材料、燃料、动力消耗和各项劳务消耗以后的价值。

“十三五”时期，节能环保产业进一步发展壮大。2016年12月发布《“十三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显示，我国节能环保产业2015年产值约4.5万亿元，从业人数达3000多万。该规划提出的目标是：到2020年，节能环保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为3%左右。

“十四五（2021年-2025年）”时期未发布国家层面的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相关信息只有工信部2022年7月新闻稿里的数据：中国节能环保产业产值已超8万亿元，年增速10%以上。

《意见》提出的目标是：到2030年，节能环保产业规模达到15万亿元左右。这意味着节能环保产业产值将在未来六年增长50%左右，年均增幅7%左右。

和之前的两个产业规划不同，《意见》未提节能环保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目标。

根据《“十二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节能环保产业分为三大类：节能、环保和资源循环利用产业，每一大类里又包含多个细分产业。

节能产业包括：节能技术和装备、节能产品、节能服务。环保产业包括：环保技术和装备、环保产品、环保服务。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包括：矿产资源综合利用、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再制造、再生资源利用、餐厨废弃物资源化利用、农林废物资源化利用、水资源节约与利用。

《“十三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延续了上述分类，这两项规划里的节能环保产业的产值数据，是节能产业、环保产业、资源循环利用产业之和。

随着绿色低碳、清洁能源等产业蓬勃发展，各相关产业的范畴有一些交叉。近年发布的《节能环保清洁产业统计分类》《绿色低碳转型产业指导目录》《绿色低碳技术专利分类体系》等文件，都涉及节能环保产业。

在国家统计局2021年7月发布的《节能环保清洁产业统计分类（2021）》里，节能环保清洁产业包括节能环保产业、清洁生产产业、清洁能源产业三大产业。其中，节能环保产业又包括高效节能产业、先进环保产业、资源循环利用产业、绿色交通车船和设备制造产业等四大领域。这一分类在“十二五”“十三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延伸。

根据这一统计分类，风电、光伏、水电、智能电网、核电、生物质能等与电力清洁转型密切相关的行业，被划分到清洁能源产业类，不在节能环保产业中。

在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里，节能环保产业以及节能环保清洁产业，都不是一个独立的统计单元。该统计公报涉及节能环保产业的内容是：“在规模以上服务业中，战略性新兴服务业企业2023年营业收入比上年增长7.7%”，战略性新兴服务业包括节能环保产业等九大产业。

图1：近年来中国节能环保产业产值规模

不同文件对节能环保以及相关产业的定义存在差异，是由于不同部门的责权不同。一位接近政策制定者的人士告诉《财经》记者，《意见》里节能环保产业2030年的量化发展目标，是在该行业2021年超过8万亿元产值的基础上提出的。预计多个相关部门接下来都会陆续出台更细化的支持政策。

增长从何而来

“十三五”是节能环保产业第一次高速发展的黄金期，曾经至少有一半的央企都设置了节能环保板块的子公司或者业务部门。《“十三五”节能环保产业发展规划》称，“我国有世界上最强烈的环境改善诉求，有最大的节能环保市场，有良好的产业发展基础，发展节能环保产业大有可为。”

进入“十四五”之后，节能环保产业的发展速度略有放缓。其中一项影响因素是，环保产业的PPP模式发展遭遇波折。

PPP模式是指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政府通过特许经营权、合理定价等方式，引入社会资本参与生态环境保护和治理。它鼓励和推动了社会资本投资环保产业，但也出现了融资规模虚高且不规范、项目运作违规等大量问题，导致整个节能环保产业放慢了发展速度。

2023年11月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发布《关于规范实施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新机制的指导意见》后，环保产业项目得以规范，环保产业逐步复苏。

如今，在国家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之际，《财经》记者采访的多位节能环保产业人士认为，《意见》释放了一个清晰的信号，节能环保产业即将进入高速发展的第二个黄金期。

碳中和综合服务商中创碳投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钱国强对《财经》记者表示， “十五五（2026年-2030年）”时期是碳达峰前的磨合期，也是低碳节能环保等产业加速发展的黄金期。

中国节能产业目前比较碎片化，与其他行业龙头公司营收动辄上百亿元相比，节能行业没有营收超过百亿元的企业。例如，龙头公司双良节能（600481.SH）2023年度节能板块营收29.62亿元，同比增长8.21%%；该司2023年总营收为231.5亿元，节能板块占比仅13%。

大多数节能公司近几年业绩不佳，甚至亏损。国资委主管的央企里唯一一家以节能环保为主业的企业中国节能环保集团共有六家上市公司，其以节能装备为主业的子公司节能环境（300140.SZ），2010年上市后业绩增长乏力，2019年开始出现亏损，直到2023年资产重组后才扭亏为盈。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有限公司资环部应对气候变化处处长木其坚告诉《财经》记者，节能产业是政策驱动型、法规倒逼型的产业。在经济全面绿色低碳转型的当下，节能产业有不小的增长空间。尽管节能技术和产品个体差异较大，但随着产业规模的扩大和技术门槛的提升，行业聚集效应会逐步显现，投资机会会增多，龙头公司规模也更值得期待。

环保产业与节能产业有类似之处，都比较依赖政策导向。“十三五”时期的环保政策以民生、环境保护为主要类型，这些类型的环保项目往往具有投资规模大、资金回收期长、收益率低等特征，故以PPP为主要模式。环保产业头部公司规模目前是节能环保三大细分领域里最大的，首创环保（600008.SH）、盈峰环境（000967.SZ）、龙净环保（600388.SH）等多家龙头公司2023年营收都超过100亿元。

绿色低碳转型已成全球经济趋势，这意味着环保产业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预计中国政府的相关政策重点将转向以市场化手段促进环保产业发展。例如全国碳市场运行后，被管控的企业需要做环保改造以实现减碳，这对被管控企业和实施环保改造的企业来说，都具有经济效益。

各地近几年成立的省属环保产业集团，都寄望于未来做大做强。例如，浙江省环保集团2023年营收282亿元，该集团计划到2027年底实现年营收400亿元、利润10亿元。2022年6月成立的山东省环保集团2023年营收120亿元，该集团已在着手布局资本市场，培育上市公司。

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在节能环保三大产业里最具市场化潜力，目前该领域的龙头企业规模介于节能产业和环保产业之间，瀚蓝环境（600323.SH）、怡球资源（601388.SH）、华宏科技（002645.SZ）等公司2023年的营收都在50亿元以上。

以市场化手段促进资源循环利用产业的路径较多。木其坚表示，很多终端消费品开始强调使用再生料的比例，这使得再生资源可能成为一个区别于原生资源的独立赛道，市场前景可期。随着生产者责任延伸、居民生活垃圾分类等制度的推进，规模化的资源利用成本有望进一步下降。2024年以来国家力推地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工作，也将助推行业发展。

图2：节能环保产业地图

根据宝武钢铁集团发布的资料，2022年，中国再生资源产生量约5亿吨，回收利用量约3.7亿吨，综合回收利用率约75%，其中废钢、废铜、废铅、废纸的回收利用量占当年钢铁、铜、铅、纸产量的比例分别为22%、35%、47%和54%。

宝武钢铁集团的节能环保板块此前已完成重组：自2024年1月1日起，宝武集团环境资源科技有限公司（宝武环科）、宝武水务科技有限公司（宝武水务）实行一体化运作，全力打造宝武集团水、气、固（危）一体化环保产业平台。

从更宏观的层面来看，节能环保各细分领域的交叉程度越来越高，与节能环保产业协同的行业发展也在加快。《意见》之外，国家相关部委近期还发布了多个与绿色转型相关的政策，包括《加快构建碳排放双控制度体系工作方案》《关于进一步强化碳达峰碳中和标准计量体系建设行动方案（2024-2025年）》等等，政策合力正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