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却离不开，俄乌冲突下的欧洲天然气困局

编者按

俄罗斯与乌克兰开战的当天，欧洲天然气价格暴涨，同时欧洲正在向俄罗斯购买更多的天然气。

2月24日，欧洲天然气基准价格荷兰TTF近月天然气期货价格暴增51%，从前一日的88.891欧元/兆瓦时涨至134.316欧元/兆瓦时，对市场供应受限的恐慌导致价格上涨。

另一方面，俄罗斯正在向欧洲出售更多的天然气。据欧洲能源信息机构Montel统计，2月24日，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量上涨了10%。其中最大的增长来自于通过乌克兰至斯洛伐克送往欧洲的管线，该管线位于乌克兰与斯洛伐克边境的关键输送站Velke Kapusany输气量大幅上涨，其管道容量拍卖结果从23日的3510万立方米/日增长至24日的5900万立方米/日。

这一数据还在增长，斯洛伐克天然气管道运营商eustream的数据显示，25日，Velke Kapusany的天然气容量预计继续增长至超过7500万立方米/日。换言之，俄乌冲突加剧之际，过境乌克兰的天然气管道向欧洲运输的天然气却在两天内翻倍了。

由于供应增加，以及目前的制裁措施未影响天然气供应，市场的恐慌情绪有所缓解。截至发稿，荷兰TTF近月期货价格在25日开盘后已经跌至97欧元/兆瓦时左右，跌幅达到28%。

在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升级之后，德国在2月22日宣布暂停天然气管线北溪2号的运营审批。这一管线已经完工，线路与北溪1号平行，可以将俄罗斯的天然气运往德国，但一直未获准投入运营。俄罗斯前总统、现任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则对此在社交网站嘲讽说，“欢迎欧洲来到很快将为每千平米天然气付费2000欧元的勇敢的新世界。”当前暴涨后的TTF近月期货价为134.316欧元/兆瓦，相当于1567欧元/千平方米。

尽管欧盟已经开启了一系列针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但在关键的能源供应上，依然未有实际动作，并在承受价格波动的风险。目前俄罗斯通过四条主要的管线向欧洲销售天然气，此外也包括部分LNG贸易，欧洲超过三分之一的天然气来自俄罗斯。另一方面，出口天然气也为俄罗斯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是重要的财政收入。对买卖双方来说，要切断俄气向欧洲的供应，都不容易。

不仅如此，其他制裁手段也要顾忌能源供应。关于是否将俄罗斯剔除出SWITF（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银行间支付系统在欧盟内部也有分歧，目前并未通过。牛津能源研究所高级研究员Katja Yafimava表示，如果西方将俄罗斯剔除出SWIFT，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商就无法收款，这符合合同中的不可抗力因素，会导致断供，而这会对欧洲消费者的天然气供应和价格带来剧烈影响。

欧洲天然气供应的紧张和价格上涨，也有可能导致其他市场的LNG向欧洲分流，而这有可能推高LNG的价格。

牛津能源研究所在2月1日发布的天然气季度评论报告中曾专题分析了乌克兰冲突对欧洲天然气市场的影响。彼时，俄乌两国冲突还未升级，但市场对断供的担忧已经显现，价格开始波动。该报告并未研究军事冲突的可能性，而是重点分析了冲突背景下天然气断供的可能性、欧洲的替代方案和对欧洲天然气供需的影响。对于俄罗斯与欧洲的天然气关联，是一个非常全面的介绍。

根据该报告的分析，俄罗斯和欧洲都无意影响当前的天然气贸易。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已经十分紧张，俄罗斯对包括土耳其在内的欧洲供应了其超过三分之一的天然气，如果切断俄罗斯的供应，欧洲自身的天然气生产、进口LNG、欧洲储气库提取以及其他管道气进口等可替代的天然气增量，远不足以替代俄罗斯的进口量。

我们编译了该季度报告中乌克兰冲突对欧洲天然气市场影响专题的内容，以下为相关内容全文，略去了具体的情境分析。

俄罗斯针对乌克兰的敌对行动是否会升级的不确定性，已经开始影响到欧洲和全球的天然气价格。毋庸置疑，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导致乌克兰的反抗及西方对俄罗斯的严厉制裁的前景，都会使市场恐慌，天然气供应的不确定性，可能会使价格进一步上涨。

除了伴随军事冲突爆发的价格飙升，对于这种冲突是否会导致俄罗斯部分减少给欧洲的天然气供应，甚至完全断供，也有大量的讨论。减供或完全断供的潜在原因各不相同，可能包括欧洲禁止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的制裁，俄罗斯为回应欧洲针对俄罗斯金融部门的制裁而减少或停止对欧洲的供应，或在冲突过程中重要管道基础设施受到破坏。

本研究的目的不是评估军事冲突的可能性，而是首先评估减供或断供的可能性，其次是探讨替代供应的可能来源，第三是估计这种减供或断供对欧洲天然气平衡的影响。

俄罗斯供应对欧洲天然气市场有多重要？

在过去的三年里，欧洲的天然气消费在4880亿立方米的峰值（2019年）和4710亿立方米的最低点（2020年）之间波动，在2021年恢复到4800亿立方米。欧洲天然气产量下降，使市场越来越依赖进口，2019年至2021年期间，进口量约占总供应量的85%。

俄罗斯是欧洲天然气市场的最大进口来源。2019年，俄罗斯管道供应占欧洲总供应量的35%（1790亿立方米），这一数字在2020年下降到32%（1460亿立方米），2021年下降到31%（1420亿立方米）。此外，来自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每年为欧洲市场增加18亿-20亿立方米的供应，相当于该时期总供应量的4%。

土耳其也是俄罗斯的一个主要管道天然气出口市场，也是向东南欧输送俄罗斯天然气的过境国。土耳其的天然气需求从470亿立方米（2019年）和500亿立方米（2020年）上升到620亿立方米（2021年），而该国依赖进口来满足至少95%的需求。俄罗斯是该市场的最大供应商，在2019年、2020年、2021年分别提供了150亿、160亿、27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其间俄罗斯几乎没有向土耳其出口液化天然气。

因此，如果把欧洲的定义扩大到包括土耳其，那么俄罗斯的管道供应在2019年提供了欧洲36%的需求，在2020年和2021年这一比重为31%。如果包括俄罗斯对欧洲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在广义的欧洲市场中，俄罗斯的供应占比在2019年达到40%，在2020年和2021年达到35%。

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是如何输送到欧洲的？

俄罗斯管道天然气进入欧洲有四条主要路线：北溪1号管道经波罗的海到德国;亚马尔-欧洲管道经白俄罗斯和波兰到德国;乌克兰的各条路线经过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和波兰;以及到土耳其的管道（蓝溪和土溪），然后再连接到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匈牙利。

此外，还有直接向波罗的海国家和芬兰输送的管道。北溪2号管道（现已实际完成，但尚未投入使用）与北溪1号管道平行运行，在俄罗斯的起点（乌斯季-卢加）就在北溪1号的起点（维堡）南侧。

以下数据可以说明这些管线的相对重要性：2021年，俄罗斯通过北溪1号输送581亿立方米天然气，通过亚马尔-欧洲管道输送265亿立方米，通过乌克兰输送375亿立方米，通过土耳其溪管线输送121亿立方米到东南欧的欧盟成员国，以及直接向波罗的海国家和芬兰输送43亿立方米（另外还有20亿立方米左右输送到加里宁格勒），还有37亿立方米通过白俄罗斯输送到波兰。此外，俄罗斯还向土耳其输送265亿立方米天然气，都通过蓝溪和土耳其溪管道输送。

关键的一点是，在2021年俄罗斯向更广泛的欧洲市场（包括土耳其）交付的1687亿立方米中，通过乌克兰的交付量占22%。如果不包括土耳其，通过乌克兰向欧洲交付的份额占26%。

俄罗斯会切断对欧洲的供应吗？

如果局势升级为军事冲突，欧洲以针对俄罗斯金融部门的制裁作为回应，假设俄罗斯部分或完全减少俄罗斯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虽然这违反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长协合同承诺）的行为持续数周或数月，这将对俄罗斯政府和俄罗斯天然气公司产生经济影响。虽然如下文所分析，这不太可能发生，但了解其后果也很重要。

在2021年1月至11月期间，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和出口税占俄罗斯联邦预算收入的36%左右。其中大部分来自石油和天然气凝析油的生产和出口，天然气的生产和出口税约占18%，即该时期俄罗斯联邦预算收入中的6.3%。

俄罗斯的石油税收在很大程度上偏重于生产税收而不是出口税收。而对于天然气而言，情况正好相反，2021年1月-11月，出口税占俄罗斯天然气税收收入的65%，生产税占35%。如果减供，政府税收损失的影响是叠加的，因为缩减出口（出口税下降）将导致产量下降（生产税的收入下降）。

除了对俄罗斯政府收入的影响外，鉴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下称“俄气”）的出口收入和国内销售收入之间的巨大差距，俄气本身也将受到削减对欧洲出口的严重打击。

2020年，尽管欧洲气价较低，但俄气在欧洲的销售收入仍是其在俄罗斯销售收入的2倍。2019年，其欧洲出口销售收入是其国内销售收入的2.5倍，而这两年俄气对两个市场（欧洲和俄罗斯）的销量相近，此外出口需要缴纳30%的出口税。

根据俄气的最新财报（2021年一季度至三季度），即使减去出口税，俄气向前苏联以外国家出口收入占其总销售收入的70%，国内销售收入仅占20%多。换句话说，在2021年一季度至三季度，俄气对外的销售收入（扣除出口税）是其国内销售收入的3.3倍。因此，俄气对其出口到欧洲销售收入的依赖程度，明显高于俄罗斯政府对这些天然气出口的税收的依赖程度。

正如此前天然气季度评论所分析的那样，俄气已经在推行一项商业战略，不在现货市场上出售天然气，而只根据长协合同要求的份额向欧洲出口。如果俄罗斯政府下令减供，或者采取激进措施断供，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俄罗斯政府的影响将不仅限于销售和税收的短期损失，由于没有履行其长协合同承诺，俄气公司作为可靠供应商的声誉也将受损。

欧洲近几个月天然气价格持续走高，俄气曾公开表示，如果欧洲买家想要更多的俄罗斯天然气，它们应该签更多的长协。然而，如果俄罗斯对欧洲减供或者断供，导致违反现有的长协合同，这将破坏对这些合同的信任，使俄气几乎不可能说服其欧洲交易方签署新的长期天然气供应合同。

总的来说，在包括全面入侵乌克兰境内或针对乌克兰的敌对行动升级的情况下，考虑到短期和长期成本，俄气或俄罗斯政府似乎不可能对欧洲减供。然而，欧洲的天然气价格仍有可能因恐慌而飙升，因为随后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制裁和反制裁，可能伴随着这种军事冲突的升级而变得不可预测。

欧洲会不会停止购买俄罗斯天然气？

虽然欧洲的制裁包括一系列的活动，但在长协机制下，对采购俄罗斯天然气进行制裁的可能性极低。

如果切断除土耳其和波罗的海以外的所有路线的供应，那么在相当于2021年欧洲总供应量的26%的天然气进口将会消失，这可能使市场陷入动荡，会对欧洲经济造成巨大的冲击。

在一个巨大的不确定性时期，在天然气价格已经很高的情况下，这将急剧提高价格，并可能破坏需求。这种制裁至少也需要欧盟的一致同意，但在撰写本报告时，德国已经出现了分裂，选择了外交途径。其他中欧和东欧国家也严重依赖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因此，总的来说，对欧洲来说这极不可能，也是一种不必要的自我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