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百年的一张网

作者：[美]泰德·乔亚

译者：李剑敏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出版时间：2020年9月

定价：128元

书写一部艺术风格史，似乎是每位艺术理论家深藏心底，又触不可及的瑰丽美梦。写得艰涩了，难免曲高和寡;照顾读者了，又往往流于庸常。难得的是才子式的艺术史写作，读来举重若轻，却需要十足的大智慧。

泰德·乔亚的《爵士乐史》便给人如此观感。作为当今爵士乐界活跃的钢琴家、史学家、评论家，似乎没有人比他在“何为爵士”这一问题上更有发言权。爵士演奏、乐理梳理与产业观照的三重视角使得他对爵士乐的理解兼有丰满与深刻。他以一种审慎而经典的眼光治史，引领读者于爵士乐的丛林展开美学漫游。他细致地梳理爵士嬗变的美学脉络，几乎毫无遗漏地还原每位音乐家的历史贡献——无论他们在今人眼中是“大师”还是“末流龙套”。来来去去的艺术家与作品像“编辫子”般被编织入一张繁复而清晰的网，使得爵士的时空谱系渐渐明晰，跃然眼前。诚如乐评人李皖先生在序言中所写，“它是经典，它是集大成，其全面、清晰和厚重的程度，是先前的爵士乐史学著作所没有的”。

乔亚英文专业出身，文字能力出众。书中精妙生动的修辞极具欺骗性，颇有用心地昭告着此书“门槛不高”这一陷阱。实际上，这并不是本为门外闲汉写作的通俗读物，读者若欠缺足够的爵士乐背景及好奇心，通读下来是吃力的。对于真正的爵士乐迷或对爵士乐心向往之的向学者而言，乔亚的《爵士乐史》则是常读常新，处处蕴含感官体悟与真知灼见。这是一盏适合放着旧唱片，趁着薄薄暮色耐心品鉴的陈年佳酿。

有趣的是，乔亚的兴趣似乎并不在于界定“爵士是什么”。甚至，他对“爵士不是什么”的答案也是暧昧的、值得玩味的。他并不满足于以即兴、变奏等技术特性规范爵士的风格边界，而是以开放的胸襟泰然处之，仿佛爵士正是生发在民间音乐与严肃音乐之间，迸发于即兴表演与悉心创作之间。这种超越的史学态度，使得他的爵士史中包含了贝西·史密斯、斯科特·乔普林等引路人的名字，也包含了鲍比·麦克菲林与诺拉·琼斯等至今仍具广泛影响的跨界明星。不同艺术风格间的融合与杂交，即爵士乐的“杂食性”，正是爵士得以不断向前迈进、流变的推动力。

作为史学家的乔亚时刻警惕着：爵士的商业价值并不等于艺术价值。以这二者作为断代依据，百年间美国爵士的流变大致可化为三段：一、形成初期的爵士乐，尚未完全脱离黑非洲文化烙印，与民间音乐深度缠绕，初展露出商业前景。二、历经几十年的沉淀蓄力，爵士乐终于厚积薄发，形成了自己独具魅力的语言;而后一步步走向全盛期——摇摆乐的时代。“流行音乐从未如此爵士过，而爵士乐也从未如此流行过”。此时的爵士乐无需牺牲艺术价值以获取更高的商业认可;爵士世界群星璀璨，艺术家的社会地位亦得到了跃升。三.喧嚣过后，爵士与流行音乐的“蜜月期”便过了。在现代艺术思潮作用下，爵士趋向精致、碎片化与融合。它越来越不悦耳、越来越先锋，或者说古怪。至此，爵士乐在进步主义的本能驱动下，与流行音乐划分阵营，投入严肃艺术的怀抱。

乔亚亦仔细关注着爵士大潮中的另一股逆流，即重返根源、重溯黑人音乐遗产的历史意识。它时而壮大，时而微弱，甚至被遮蔽、被时代忽略。但这股回归溯源的使命感却从未被人遗忘。它或深或浅地被记录在爵士乐伶们对前人保留曲目的翻唱或重新演绎之中，为先辈血液中流淌的艺术瑰宝做了注脚。

行至兴处，乔亚叹道：“翻遍全世界所有国家，你也找不到另一个例子，如此快速而剧烈地完成了民间音乐到艺术音乐的转型。”诚然如此，爵士在这个多元文化的年轻国度创造了一个艺术奇迹。然而，这种美国中心论的倾向，限制了乔亚的爵士乐史。虽然他也尝试将笔力触及北美之外更远时空中的爵士实践，但由于篇幅与心力所限，效果甚微。续写其他各大陆的爵士历史则成为后来者的使命。

感谢译者奉献的精彩译本。其译文地道生动，又精准质朴。难以想象他为翻译这本专业水准极高的鸿篇巨著所付出的努力！乔亚《爵士乐史》中译版的面世，堪称国内流行音乐鉴赏与研究的大事件。愿此书为中国爵士乐培养一批有素质的听众，也为艺术风格史书写提供精优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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