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团大战”会散吗?
作者: 陈冰“感谢团长在这两个月来的陪伴,这是我人生中一段复杂而难忘的记忆。生活即将恢复正常,本人正式退出团购群。”5月30日,上海发布宣布6月1日起上海恢复正常,卢女士忙不迭地开始在加入的二十几个团购群里发表告别感言。
与此同时,开团的团长也在群里发布感言,“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后续大家有需要,我还会继续为大家做好售后服务。”有些团品已经无人问津,该退款的退款;有的生鲜团品该取消的赶紧取消。
有的人感慨,团长拼团的物品物美价廉,希望继续保留团购群;也有的人觉得“团长”使命已经结束,干回本行的自己没有时间精力维护太多的群聊,直接就地解散……
在4月 “救上海人于水火之中” 团购,突然像一阵风,又在6月来临之际,几乎一夜熄火。
疫情期间上海到底有多少社区团购?
根据ShanghaiWOW《上海团长白皮书》推测,上海约有13万个保供型团长(蔬果肉蛋、米面粮油),有超过65万个改善型团长,其中团长们大多是借助“快团团”和“群接龙”两款小程序开团。
疫情中后期,京东、阿里、拼多多等互联网平台也再度入局社区团购业务,加大了保供驰援力度。
两个月的团购大战,让上海人经历了从蔬菜到瓜果再到奶茶、咖啡、蛋糕的消费升级,也经历了价格火箭般蹿升又快速回落的“过山车”之旅。伴随上海疫情好转,大量封控小区解封后,曾经红极一时的社区团购迅速降温。
自6月1日以来,上海社会面陆续又出现阳性感染者报告,6月9日,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副主任表示,浦东新区、黄浦区、静安区、徐汇区、虹口区、宝山区、闵行区等区在周末实施“应检尽检”。
消息一出,处于沉寂状态的社区团购再度活跃起来。牛奶、鸡蛋、蔬菜、大米,大家又开始了适度囤货……
在疫情不确定的当下,经历了两个月“高光时刻”的社区团购究竟会何去何从?是继续乘风破浪,还是再度沉寂?
为了一块豆腐,哭了三次
浦东从3月28日开始封控,浦西从4月1日开始封控,到4月5日原定的解封日到来,浦东封控超过一周,很多人家中物资逐渐告急。浦西人民虽然比浦东人民多了4天采购的时间,但很多人也就是按照三四天的量来备货的,家里的存货也到了捉襟见肘的程度。


“你抢到菜了吗?”成为上海这座2500万人口的城市,过去两个多月来的日常问候语。
商超关门、物流不畅、物资有限,海量用户涌入各大生鲜App,每天上好闹钟,从凌晨大战至深夜,需要抢的不仅仅是菜,还有运力。
0:00、6:00、8:00、8:30、9:00、12点……这些时间点是各大平台开放购物的时间,也是无数家庭紧密关注的焦点时刻。哪怕稍晚几十秒,要么想买的菜被抢光,要么因为运力不足,购物车里的货品一样无法结算。哪怕手抖成帕金森患者,也可能换来的只是颗粒无收。大家处于极度焦虑之中,一部分人甚至用上筋膜枪这样的“兵器”来增加抢菜的成功率。
因为运力有限,电商在短期内发不了对散户的单件,以小区为单位,群接龙、快团团等为核心的自发性社区团购迅速崛起。“封控造成的物流体系瘫痪,让原先正常的商业体系动弹不得,最终引爆了团购需求。”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管理学教授赵浩说。
社区团购看似简单,却有一条复杂琐碎的链条。
一个“团长”需要对接、确定供应商,沟通价格,发起微信区内团购,保证成团后还要时刻关注物流状况,熬夜等运货的卡车送货上门,商家发货送到小区指定位置后,“团长”还要验货、分拣,安排合理的分发方案,解决配送到户的问题。除了要结算所有款项,中间还要处理意想不到的售后事宜,比如商品漏发、货不对板,质量有问题等等。
所以,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和执行力,“团长”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也正因为此,那些靠谱、细心、以能力赢得尊重的上海团长们被称为小区里“最可爱的人”。而不当团长只抱大腿的居民们就如勤劳的小蜜蜂,见群就加,见团就上,进群就是一个三连问:“团什么,哪里接龙,怎么付钱”?
即便是大明星也会在微博诉苦说,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合心的菜;即便是上市公司女企业家,也得抱紧团长的大腿,来为家人买面包。团长带着小区居民团购续命,天天上演“我的团长我的团”。
疫情期间,平平无奇的豆腐一度成为稀缺品,而能够团到豆腐的团长被称为“顶流”。身处疫情中心——闵行梅陇的小花菜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一名“豆腐团长”。
用小花菜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为了能照顾到老人孩子,差点把自己逼疯了;为了公平,差点把自己整蒙了。
她所在社区有1800多户,4000多人。她首先去居委备案。当居委会书记了解情况后,知道豆制品是小区稀缺,叮嘱分批、不聚集,审核通过。然后,她两次找到不同的豆制品厂,申请了300份,对方告诉她很困难,因为是保供企业,产能、运能完全跟不上,只给了她150份。
当第一批150份豆制品链接抛出,几秒钟抢光。她软磨硬泡又找厂家要到了150份,这次实行了老人优先预定,首先为老人留下了20份。
还有一天货物就要到了,小花菜急了,谁来派送?
她在群里发出邀请,从开始的没人举手,到最后陆陆续续来了三对志愿者夫妻,他们当中有的是小区派送的主力军,有的是曾经的团长,都知道当团长辛苦而且不易,愿意助小花菜一臂之力。
这类野生团长团购的商品价格公开透明,商品明码实价,运费、配送费写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存在赚钱的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倒贴钱。
就这样第一单和第二单的团购完成,本以为可以喘一口气,不满的声音开始在群里发酵:“你是不是博眼球?做不了这事就不要做;为什么不是每个楼栋都有份?昨天晚上接龙就白接了,你耍我们玩吗?你这是饥饿营销嘛……?”
小花菜本想自己发起一个团,尽最大努力把事情办好,但是事与愿违,还是没有满足到大家的需求,她偷偷地掉眼泪,这也是她第一次为团购落泪。
刚开始做团购,小花菜也没有考虑到售后,当豆制品破了,摔碎了,没有多余的补偿,只能退款、换货,这也让团购到“次品”的居民非常不满意。小花菜委屈地第二次哭了……
前面两团秒抢完,让很多手慢的人没有抢到,为了满足大家对豆制品的需求,小花菜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厂商,对方说:“我们无法提供,现在浦东一千多万的订单都无法满足。目前是从闵行区开始的保供,然后每个区轮一圈,需要10天左右的时间,另外,针对闵行120个小区提供12000份,这就是产能的上限,你算算我能给你多少?”
接下来,小花菜每天找销售磨嘴皮子,加了100份,再磨,加了50份,继续磨,又加50份,最后累积到了400份。因为身处封控楼组,小花菜硬是靠着空中指挥,完成了400份豆腐的派发战役。
而为了能抢到这400份豆制品,小花菜前期垫资近3万元。原以为腾讯接龙平台不收平台费,但是当接龙完成后,腾讯平台还是收了1%的手续费,而小花菜报出去的价格,并没有包含这笔钱,所以,小花菜默默地自己承担几百份豆制品的手续费。
当小区的窗口飘出豆腐的香味时,小花菜再次流下了欣慰的泪水。这一碗来之不易的豆腐,是靠着小区很多人的努力才被端上餐桌。在她的眼里,身边人、小区人都是值得信赖的,都是好人!
黑心团长PK大团长
很显然,像小花菜这样的团长,只能算是凭借一腔热情做事情的 “初代团长”,也算是“良心团长”。
很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能够吃上想吃的东西,必须凑够下单人数或者金额。他们意外上车,做了一把团长。但因为是临时起意,偶尔为之,所以也算是“野生团长”。
这类良心团长团购的商品价格公开透明,商品明码实价,运费、配送费写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存在赚钱的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倒贴钱。更有的因为经验不足,没有向居委会报备,导致团品进不了小区,无人配送等状况发生。
5月初,上海宝山区祁连二村就发生了志愿者把居民团购的熟食扔掉的事件,引发热议。疫情期间,上海许多小区都制定了相应的团购公约,明确团购物资须报备、审批,禁止团购咖啡饮料、酒类等非生活必需品和海鲜、生鲜、熟食、冷冻、蛋糕等容易因消毒转运时间长而发生安全隐患的食品。
但是如何界定必需品和非必需品,谁有权力决定到底哪些可团,哪些不可团,在各个小区引发了许多争议和纠纷。为了通过审核,满足小区的奶茶爱好者和零食爱好者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各大团长也是奇思妙想,机智地为团购商品取新名字。
疫情之下,团长们溢价普遍在5%—10%,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一位品牌商告诉《新民周刊》,根据成团单量,品牌一般会给团长5%—10%的返利,还会给赠品,以鼓励、帮助团长在小区内部推进“最后一公里”的畅通。
考虑到团长为了组织、分发物资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大多数人都表示认可。况且,任何一项事业想要长久地运行下去,都不可能光靠“爱心”发电。
但是有些团长,乘机哄抬物价,溢价过高,难逃“黑心”之名。小红书上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就是讨论各大团品的价格。疫情初期,记者所在小区的一个团长打着团购品牌水饺的旗号,以每斤25元的价格向邻居售卖一袋5斤125元的水饺,一共团出去100多份。实际发给大家的是抖音上卖17.5元一袋的三无水饺,团长承认吃了每包20元的回扣,在给几个团友退了20元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不少之前需要排队的网红烘焙品牌,不同的团长开团价格都不一致。一款黑刺榴莲千层蛋糕,从38元到180元的价格都有。按照常理,越临近小区解封价格都在跳水,但就有黑心的团长以不同的理由继续涨价。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良心团长平进平出,容易亏本,还会因为扰乱了团长们“正常”的经营运转,受到排挤和打压。
小区的团长们一般有自己的生态,建一个群互相协调物资品类,各自开团,井水不犯河水。但当外来者试图打破平衡,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良心团长李先生是嘉定区的一位公务员,因为看到小区蔬菜包一直维持在68元到88元6—8斤的高价位,根据上海市商务委公布的蔬菜保供基地联系电话,志愿帮小区居民团嘉定农庄的蔬菜,一下子将菜价降到了30元5斤的水准。之后,小区的大团长们就再也没开过蔬菜团了。
另外一位之前就做微商的80后宝妈格格本来就有稳定的货源,对各路快递情形非常熟悉,邮政、专线、跑腿……总之就是想方设法把东西送到客户手上。再加上之前自己做过饭圈女孩,做起团长来简直得心应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专业对口”。
“我感觉团菜和以前团票没什么区别,都是报名—下单—分发的流程,只不过可能社区居民年纪偏大,要多解释一点。”格格就曾经手把手地教会了楼道里80岁的老奶奶群接龙,然后发现这位老奶奶简直是眼明手快的典范,参与各种团购的积极性一点不比年轻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