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了一队马帮

济南人说，济南城就是“山围着人，人围着山”，一大片山区在南边兜着城市，市中心又大刺刺地立着一片山区。没有缓冲，大千佛山紧挨着都市的高楼大厦，山间树影掩映着白塔般的居民楼。2021年，居民楼里的人们发现大千佛山来了一队马帮，稀罕得很，“现在竟然还有马帮？”

马帮来给大千佛山盘山步道的修建运送材料——为了保护生态，车辆和机械不让上山，骡马成了最便利的选择。赶马人也觉得稀奇：“走南闯北的，还是头一回上城里干活呢。”以前，马帮常常给架设高压电线的工程队干活，去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马帮共有18人，来自广西百色山村，带来了60匹骡马，骡子占了大多数。他们在山脚下用铁皮板搭了十几平米的窝棚，棚外罩一层避水的绿色帆布，棚内用布帘隔开，挤挤挨挨住了十几个人，骡马则歇在一旁搭建了马槽和拴马柱的山坡上。

上工时，骡马往返于山脚和山腰之间运送沙石和钢筋，它们的背上挎着两个用木条或细钢筋架成的筐，筐内铺一层布，运沙就不会漏。满满两筐建材有三四百斤重，一匹骡马平均每天运4至6趟。

刚开始骡马不识路，赶马人在马头上套一根绳，在前面拉着它走，几趟运送下来，马就知道上山下山该怎么走了。这时一列马队只需要一位赶马人，跟着上山到建筑队那儿记工分。骡马与赶马人之间用一种古老的方式交流——吆喝，装货时，赶马人吆喝一声，马腿就弯下来，走山道时吆喝一声，马就知道要加速或转弯。

马帮帮主庹麦梅是个直爽大方的女人，见了生人不躲不避，说起话来也有问有答。庹麦梅夫家的弟兄五六个，家里都有马，马帮跟人揽活儿、讲价钱，都让她出面。遇到千佛山步道这样的大单，她再喊上张顺乾、姚秀龙、雷宗飘等村里的朋友，大家一块儿干。

马帮在庹麦梅的老家非常常见，村子以前不通公路，只有纵横交错的乡间驿道，一直保留着赶马运输的传统。雷宗飘的岳父有两匹马，日常帮乡民驮运物品，赚取费用。雷宗飘不想从事岳父的老行当，带着妻子去广东打工。结果年底算账时，扣除生活费、路费，没能攒下来多少钱，而岳父跟着村里马帮出山接活儿，反倒赚了钱。雷宗飘就这么接过了岳父的马。

如今，雷宗飘夫妇共有16匹骡马，都是陆续收购来的，“有的五六千，好的上万元。”他靠着马赚来的钱还清了买马的钱，翻新了村里的老屋，还在省城南宁买了房，送孩子过去上学。

对于马帮来说，骡马也是家庭成员，闲下来时，他们在窝棚里搭炉子煮肉，也不忘给马加满玉米草料。他们很少用马鞭，多数时候靠吆喝和轻拍来交流。但生意终究是生意，雷宗飘说：“我不会让一匹马在我手里老死。”当他发现骡马的体力在走下坡路时，就会把它换掉，转卖出去，再加钱买更强壮的马，“这么多年，在我手里轮换的马少说也有上百匹。”

千佛山周边的居民日渐和马帮熟悉了起来，小区的孩子们喜欢坐在手推车里看骡马，带孩子的奶奶们和马帮的女人一起在山脚下种菜。

2022年开春，步道工程进入收尾阶段，马帮的人慢慢离开济南，去往湖北和其他地方的偏远山区。雷宗飘和他的骡马还留在千佛山，等待上最后几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