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全国人民爱上小杨生煎
作者: 刘寅斌 董佳骅 龙美灵 陈思 易淼 吴雪莉 温方琪 欧峰
肯德基于1939年由哈兰·山德士上校(Colonel Harland Sanders)在美国肯塔基州科尔宾镇创办,并于1987年在北京前门开设中国大陆的第一家餐厅。截至2022年6月底,肯德基已在中国1,700多个城市开设了8,500余家餐厅,是中国市场领先、规模巨大且营收能力极强的快餐连锁品牌,远超麦当劳等竞争对手。
以肯德基为代表的西式快餐连锁品牌在自身迅猛发展的同时,也带动了整个中国餐饮连锁产业的发展。最近十年,伴随国民经济的高速增长、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以及新生代人群的快速崛起,全社会的消费能力迅速提升,消费习惯和消费方式发生急剧变化,新消费成为投资机构关注的热点领域。一个迅速捕捉市场变化,并且在店面、产品、研发和供应链上进行大胆创新的新兴品牌群体快速崛起。在它们中间,已经成长出一批各具特色、规模可观的本土茶饮、咖啡及餐饮连锁品牌,其中一些已经快速登陆资本市场。
2020年以来的3年间,疫情给整个中国社会带来巨大的挑战,对中国餐饮行业的挑战尤其残酷。尽管如此,仍然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中国市场未来一定会出现像肯德基一样,品牌影响力大、营收能力强、利润良好、商业模式可以快速复制、竞争壁垒高的中式餐饮连锁品牌。不同的投资机构根据自己的研究和投资,有不同的判断。在对餐饮行业进行深入调研,尤其是在对新生代用户深入洞察的基础上,我们团队的研究结论是:小杨生煎是最有可能成长为中国肯德基的中式餐饮连锁品牌。
基于此,本文将着眼于回答以下几个核心问题:
1.谁是小杨生煎?为什么它最有可能成长为中国肯德基,或者说,一个有机会成长为中国肯德基的中式餐饮品牌,应该具备哪些基本要素?
2.从小杨生煎向着中国肯德基迈进的过程中,还存在哪些挑战、困难和风险?
3.对于小杨生煎而言,在持续做大做强的过程中,最核心的战略考量要素有哪些?
从一家小店到成为一个品类
生煎又称生煎馒头、生煎包,是流行于上海、浙江、江苏及广东的一种特色传统小吃。20世纪20年代,生煎开始出现在上海,凭借其脆、糯、香、甜的口味,成为传统上海点心中价格最贵的“奢侈品”。开业于1911年的吴苑茶馆,也曾因生煎馒头做得好吃,在上海滩闻名遐迩,并成为上海人餐饮记忆中的地标美食。
如今,已然成为上海生煎品类代名词的小杨生煎由杨利朋夫妇创立。1994年10月17日,小杨生煎第一家店在上海吴江路开业。只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小杨生煎,杨利朋夫妇给自己的第一家店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王中王生煎。
“我们家从外公一辈人就开始做餐饮了。我外公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20多岁时,为了躲避江苏老家抓壮丁,带着我外婆和还没成家的两个兄弟逃到上海。当时,一家人就住在吴江路。为了讨生活,外公就在别人家门口搭一个棚,卖大饼油条。解放后,大合作开始,外公他们进入上海静安饮食公司。那个时候,除了二外公二外婆不做餐饮,家里其他人都干这个。”杨利朋说。
20世纪80年代中期,杨利朋跟着外公当学徒,开始学做上海点心。静安饮食公司有很多小点心店,开在弄堂口,其中,最受食客欢迎的就是吴苑生煎。吴苑生煎开在威海路上,2毛钱一两,1986年、1987年前后,店门口天天排着长队。“对上海最初的印象,就是生煎的味道。当时,生煎是非常稀罕的东西,我们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回。总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外公才叫我拿着钢精锅去威海路买个半斤或者八两生煎。这点生煎,不要说客人,我一个人吃都觉得不够。那个年代,感觉从来没吃饱过。”杨利朋说,“端着生煎回家的路上,我一边咽口水,一边在想,如果有一天,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生煎店,那该多好。”
在做上海点心期间,杨利朋每天打两份工,工作十六七个小时,过度疲劳导致工伤,三根手指全断。在瑞金医院做完四个半小时的手术后,杨利朋的手指保住了,但已经永远无法伸直。手术一周后,虽然手上打着钢钉,手臂绑着石膏,杨利朋已经跑到弄堂口卖起了茶叶蛋。“因为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在读书,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多赚点钱给他们。”杨利朋说,“眼看着茶叶蛋卖得不错,后来我又在外公家里开起了馄饨铺,从最开始一天卖10斤馄饨皮,到后来,一天能卖110斤。”
因为外公家里面积太小,证照实在办不下来,馄饨铺被迫停业。小餐饮生意结束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杨利朋先是摆地摊卖水果,后来做服装批发生意,结果,做什么火什么,每个生意都能赚钱。“开水果店的时候,我不像别人什么水果都卖,我只卖新鲜的时令水果。我把利润控制得很少,价格比附近所有店都便宜,所以,街坊邻居都到我的摊位上来买水果。买水果的人多了,我进货量就大,进货量越大,成本也就越低。我卖水果的时候,租了静安饮食公司一个5平方米的煤球房,后来因为生意太好,被一家人看中。他们全家下岗,为了争抢这个弄堂口的煤球房,他们吵到居委会,居委会主任不胜其烦,来做我的工作,我就让给了他们。后来,我又跟居委会借来南京路上一个门面,改行做服装生意。我的服装店只做单品,春秋冬卖运动套装,夏天卖睡衣。那个年代,学生还没有校服,有这样一套运动服,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运动服批发价39元8角,我卖50元,薄利多销,生意好得不得了,天天排队,逢年过节,连门都关不上。”
“服装生意虽然很好,但是一件衣服要穿很长时间,而吃饭的话,每天三顿,一顿都不能缺。我直觉认为,餐饮肯定是个更好的生意。我又特别喜欢生煎,所以一直存着开个生煎店的念头。”杨利朋说,“于是,我跟外公家对面的一位房东阿姨说,等哪天,我服装生意不好了,你的这个房子就借给我卖生煎,我给你500元钱一个月。大概过了一年时间,我看到房东阿姨的门口有人在卖豆腐脑。我当时就想,服装生意不能再做了。要是哪天,卖豆腐脑的阿姨也给房东阿姨500元一个月,那个房子我就拿不到了。不行,我得马上开始,一刻也不能停。”
对于杨利朋的想法,家里人都很反对。“我外公做了一辈子餐饮,太知道餐饮的艰辛。他不想我受那么多的苦。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铺面对面就是一家生煎店,生意很惨淡。外公说,人家都没生意,你怎么还想着要做生煎。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也没在意过对面的生煎铺。我跟外公讲,我肯定能把生煎做得好吃,也肯定有生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是无知者无畏。”
1994年10月17日,杨利朋花20块钱买来一个空汽油桶,又拣了几块砖头,在外公帮忙下,垒了一个生煎炉。然后,从家里搬了张写字台,把旧货市场淘来的铝皮铺在写字台上,第一家生煎店就在吴江路60号开业了。开业前一天晚上,杨利朋跑到吴江路的保姆介绍所,从那里找来一个不到20岁的年轻男孩,他成了杨利朋的第一个员工。
开业第一天早晨4点,杨利朋就起床,去菜场买了10斤鲜肉。在店里包好生煎,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生煎放到锅里,喷上水,盖上盖,门口就已经排起长队,10斤肉一会儿就卖光了。在那个年代,生煎是上海人的早点,没人开全时段(早中晚)的生煎店。杨利朋的生煎店,原本是早上6点开到上午10点,但是,因为顾客排着队,不肯走,生生地把营业时间延长到下午2点,继而又延长到晚上12点。
王静语,47岁,上海一家五百强外资企业的财务总监。“上世纪90年代,我家住在青海路附近。每次从复旦回家,从青海路和南京路往吴江路里面看,都会看到两条排队的长龙。那个年代,吴江路的两家小杨生煎店,比今天的网红店火太多了。”
杨利朋开生煎店的时候,吴江路上的餐厅还非常少。在吴江路,前前后后不下十多家生煎店,和杨利朋的王中王生煎店竞争。
小杨生煎到底正不正宗?
关于小杨生煎是不是正宗的上海生煎,这些年一直存在争论。有意思的是,参与争论的大多是上海本地人。
“我们上海人从小吃的生煎是小小的那种,很精致很可爱,也没那么多汤汁,小杨生煎实在太大了。”外企总监王静语说。
当被问及是否吃过小杨生煎,王静语笑了:“我是上海人,怎么可能没吃过?小杨生煎还在吴江路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在兜完南京路后,特意去吴江路排队,买小杨生煎。”
“除了那次,对小杨生煎还有别的印象吗?”
“哈哈哈,太多了。”
“比如?”
“大学里谈恋爱,第一次约会,一个从云南来的男生带我去了小杨生煎。当时,他很穷,在他眼里,小杨生煎是上海最有代表性的食物。那天,他买了4个生煎,我俩各吃了2个。吃完后,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吃饱了吗?第二个是好吃吗?我告诉他,吃饱了,很好吃。当时,他的眼睛里都在放光。他告诉我,等以后毕业了,如果我们还能在一起,每个周末,他都会带我来吃小杨生煎。”
“那后来呢?”
“1998年,我去美国留学。出国前,和他在小杨生煎吃了分手饭。”
“分手饭?”
“是呀,那个年代出国,以为这辈子就不会回来了。”王静语笑着说。
“2010年,我回国,还特意去过吴江路,早已物是人非。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要是那年不出国,会怎么样?那个云南男孩会如他所说,每个周末都带我去吃小杨生煎吗?”
王静语说的那种小小的生煎,确实是早期上海生煎的典型模样。在我们采访的众多上海本地人中,对小杨生煎的质疑声音,主要就集中在小杨生煎的个头和汤汁。
说到汤汁,大家参照的对象主要是上海另一家老牌国营生煎餐厅——大壶春。“大壶春确实没有汤汁,可是,早期上海最有名的吴苑生煎是有汤汁的,只不过,吴苑生煎的汤汁比例没有小杨生煎那么高。”陈靖说。他是上海滩知名餐饮人,经营着多家老上海风情的餐厅。
传统的吴苑生煎,个头不大,馅料也少,每只45克,其中20克皮,25克馅料。今天的大壶春,基本也是这个标准。杨利朋刚开始做生煎的时候,同样参照了吴苑生煎的标准。随着竞争的加剧,在不断调试口味的过程中,小杨生煎的馅料越加越多,从25克到30克,最后到40克,再大就包不进去了。

“早些年,肉太珍贵,能吃上一顿肉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所以,生煎里肉包得少,上海人也吃惯了馅少皮厚的小生煎。小杨生煎经过一次次口味改良,肉馅越加越多。当年,很多上海人第一次吃小杨生煎的时候,就感觉反差特别大,特别好吃,这也是小杨生煎多年来一直受欢迎的重要原因。”喜爱美食的新闻晨报编辑严山山说。
2010年1月9日,小杨生煎在吴江路的最后一家店动迁,无数上海食客从各处赶来,把吴江路堵得水泄不通。有老顾客拉着杨利朋的手,流着眼泪说:“你们这一拆迁,我们以后来吴江路,就没有生煎吃了。”上海电视台、东方卫视为此还做了专题报道。
小杨生煎的内核:千店基因
近20年来,中国餐饮市场总体规模突飞猛进,2007年超越日本,2013年超越美国,2018年突破4万亿大关,达到42,716 亿元,2019年达到 46,721亿元,2020年受疫情影响跌至39,527亿元,2021年再创新高,达到46,895亿元。
对比中日美,从饮食结构、文化背景、经济环境等因素来看,中国的餐饮发展路径与日本更为相似。近10年来,中国餐饮连锁化率持续提升,目前约为18%,而2021年日本为50.8%,剔除便利店因素,日本的餐饮连锁化率约为30%。*
日本有62家餐饮上市公司,从数量来看居全球之最,大部分上市公司以集团形式存在。以食其家、萨莉亚为代表的高性价比连锁餐厅,通过单品类+薄利多销+极简菜品的方式,成为“品类杀手”。通过深入研究日本快餐连锁企业的发展历程,结合中国餐饮行业现有的万店连锁及千店连锁的经验,以小杨生煎为样本,面对未来更加复杂的经济社会环境,如果想成为一家拥有千店甚至万店的连锁餐厅,必须拥有如下基因。
基因1:南北通吃,老少咸宜,中外皆可。
无地域差异,放之四海而皆准,是餐饮连锁企业的基石。一个千店连锁餐饮集团,其品类和产品必须能跑通全国,即使是特别有地域特色的产品,至少也要保证在某个时间周期内得到广谱性认知,比如螺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