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坤新材:朴实铸造小巨人
作者: 刘寅斌 陈思 易淼 温方琪 董佳骅 龙美灵 吴雪莉
2018年3月8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钢铁和铝制品分别加征25%和10%的关税,挑起中美贸易摩擦。在美国政府公布的一系列限制名单中,稀土永磁曾名列其中,但很快就从名单中被剔除。2022年9月,经过美国商务部为期270天的调查,拜登政府宣布不限制中国的重要稀土产品——钕磁体出口至美国,此举在美国国内引发巨大反响。
磁铁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手机、陀螺仪、电动车、收音机……许多随处可见的产品或多或少都具有磁性功能。日常所说的永磁磁铁包括四类:钕铁硼磁铁(Nd2Fe14B)、钐钴磁铁(SmCo)、铝镍钴磁铁(Alnico)、铁氧体永磁材料(Ferrite)。钕铁硼磁铁,又称稀土永磁,是目前商品化磁铁中性能最高的,被称为“磁王”,具备极好的磁性能,最大磁能积高过铁氧体10倍以上。稀土永磁由于拥有质地坚硬、性能稳定、节能环保的材质特性,被广泛应用于智能手机、新能源汽车、变频家电、节能电梯、风力发电、核磁共振、卫星导航等各种民用及军用领域,被形象地称为“工业食盐”。美国本土虽然拥有丰富的稀土资源,但出于环保及资源保护等各种原因,美国稀土产业无论是行业完备程度还是技术能力,都落后于中国。美国的稀土永磁产品主要依赖进口,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中国。
在我国,稀土永磁行业已形成以浙江宁波为主,北京、天津、山西、广东和内蒙古(包头)为辅的产业集群,培育出以中科三环、宁波韵升、正海磁材、金坤新材为代表的一批高新技术企业。不同于中科三环、宁波韵升等体量较大的企业,位于广东的东莞金坤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坤”)聚焦于消费电子类稀土永磁定制化服务方案,是广东稀土行业唯一一家新三板上市公司,也是广东唯一一家可以给客户提供定制化仿真设计服务的公司。在经历初步探索-赛道转型-技术聚焦后,金坤在这一细分市场做到了专精特新,成为消费电子领域稀土永磁定制化的隐形冠军。
凭着过硬的技术实力和对稀土永磁领域最新技术的长期跟踪,金坤把技术优势发挥到极致,把产品做到最好,通过差异化和精细化战略,让自己走出稀土永磁行业同质化规模生产和低价竞争的泥沼。金坤的客户已经覆盖消费电子领域的几乎所有头部企业:三星、微软、亚马逊、谷歌、华为、OPPO、vivo、小米、大疆、小天才、立讯、华勤等。
2019年至2021年,金坤分别实现营业收入1.04亿元、1.35亿元、2.41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52.23%。与此同时,金坤还荣获国家高新技术企业、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重点小巨人企业等一系列国家级荣誉称号。
走进金坤,我们希望对几个核心问题一探究竟。
核心问题1:如何对抗内卷?
今天,中小企业主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内卷”。所谓内卷,反映到具体经营上,就是订单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越来越薄,成本居高不下,运营难度与日俱增,企业经营举步维艰。为什么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金坤还能保持高速增长,无论是销售额还是利润都有很好的表现?
核心问题2:如何在红海市场中保持竞争力?
如今,几乎所有行业都是红海一片。金坤所在的稀土永磁行业内,众多企业之间早就打起了价格战,杀得血海一片。为什么在创始人陈亮看来,金坤所面临的竞争并不是特别大?陈亮和金坤做对了什么?
核心问题3:隐形冠军企业成功的内在密码是什么?
所有隐形冠军企业的创始人几乎都有一套自己的经营哲学观,这套特殊的哲学观是驱动隐形冠军企业与众不同的内在密码。那么,陈亮的内在密码又是什么?
偶然入行,顺势而为
2002年,29岁的安徽人陈亮南下广东,第一站是深圳。“我进入磁铁行业,纯属偶然。20年前,我刚到深圳的时候,是人找工作,朋友介绍你进什么工厂,你就在什么工厂工作。哪像现在,工作找人,干了几天,你不满意,抬腿就能走。”陈亮说。
在朋友介绍的工厂干了3年后,2005年,陈亮决定创业,在深圳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主要从事磁铁贸易。
2008年,陈亮与东莞的一家磁铁厂合作,由工厂负责生产,他的公司负责销售。在合作过程中,陈亮发现,在遍地是各类工厂的东莞,一家磁铁贸易公司只要服务好附近的工厂,就可以活得非常滋润。当时,广东所有的磁铁企业加起来,在中国黄页上不到两页纸就能翻完。浙江的横店是“铁氧体之都”,宁波是“稀土永磁之都”,横店和宁波的磁铁企业大多将销售和服务交给广东本地的贸易公司来打理。
2011年,陈亮转战东莞,创办了金坤磁铁制品有限公司,2016年改制为金坤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陈亮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工厂,开始从贸易公司向制造企业转型。
自金坤创立起,陈亮就紧跟东莞产业发展大潮,将公司聚焦在东莞八大朝阳产业之一的玩具行业,专攻五金玩具的磁铁零部件。对于一个习惯了贸易生意的团队来说,从贸易公司向制造企业转型,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这种挑战不仅来自制造业本身的复杂性,更来自两种截然不同的产业形态对团队有着完全不同的要求。虽然今天广东的很多隐形冠军企业早年都有贸易公司的背景,但在过去20年中,一大批贸易公司在向制造业转型的大浪中折戟沉沙。在转型过程中,陈亮带领团队不断学习、磨合和适应,始终坚持自主研发,在解决一个接一个的技术问题、生产难题和管理问题后,量变终于触发质变,最终深深扎根在了稀土永磁领域。
2018年,东莞的八大朝阳产业开始出现颓势,政府出台一系列市场干预政策,鼓励企业外迁。陈亮果断进行业务转型,开辟新赛道,将金坤的业务重心从玩具行业迅速转移到消费电子领域。
天时地利人和
金坤的业务转型和东莞的产业变迁几乎同频,可谓搭上了时代浪潮的顺风车。
首先,天时。广东优越的地理位置,奠定了其南方经济重地和对外贸易重要口岸的地位,也为磁铁贸易创造了天然的区位优势。同时,从中央到地方,重点支持磁性材料行业发展的政策纷纷落地广东。
其次,地利。广东产业集群特征显著,存在大量B端客户市场。作为“世界工厂”的东莞,聚集了数量庞大的消费电子厂商。稀土永磁高磁能积、高压实密度的特性,完美地契合了消费电子产品对零部件小型化、轻量化、轻薄化的诉求。
在稀土永磁应用领域,工业电机、新能源汽车、空调压缩机等行业,是宁波稀土永磁企业重点布局的市场,其特点是批量大、标准化程度高、利润率相对较低。金坤则完全跟随广东尤其是东莞产业发展的步伐,聚焦消费电子行业的永磁体应用需求。
消费电子产品的永磁体需求,多数都是个性化定制,小批量、多批次、多品类,复杂程度较高。“对于稀土永磁行业的大公司来说,消费电子产业的稀土永磁需求体量太小,尤其对于刚起步的消费电子产品,大公司根本没兴趣去碰。面对每天几十甚至上百条的产品线需求,大公司的管理体系和成本结构根本支撑不了这种高度灵活的生产方式。所以,它们宁愿,也只能去做那些标准化程度高、总体规模较大的订单。”陈亮说,“而比我们体量更小的公司,它们的技术能力、生产能力、管理水平,又无法应对消费电子行业的复杂需求。所以,像我们这样技术全面、产能充足、品质稳定、经验丰富、管理正规且有自主研发能力的企业,最适合做这类生意。事实上,这个细分领域的竞争,至少在我看来,没那么激烈,总体利润也还不错。只要我们认真干活,不自己砸饭碗,未来几年的发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虽然我们的体量比不上大公司,但是在消费电子这个细分领域,我们绝对是响当当的排得上号的企业。我们不求大,真正下功夫要做的就是专精特新。”
最后,人和。此前数年,金坤一直坚持走自主研发的道路,培养了一批稀土永磁领域最优秀的工程师。同行企业虽然都知道工程师很重要,但真正拥有专业工程师的并不多,更别说培养自己的工程师队伍。有同行曾笑话陈亮,说他养这么多工程师,纯粹是浪费钱,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几台机器。但是,陈亮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少买一台机器和多买一台机器,差别并不大,而多培养一个工程师和少培养一个工程师,可有着天壤之别。
由于大多数稀土永磁企业没有工程师或者设计能力较弱,在和消费电子企业的商业合作中,它们往往属于相对弱势的一方。通常,消费电子企业向磁铁企业下订单,并对磁铁的各项性能提出明确要求。磁铁企业根据客户的要求进行产品打样,然后将样品交给客户进行测试。大多数情况下,很难一次打样就通过测试,磁铁工厂需要根据客户的测试反馈,重新打样,继续提交。整个过程往往反复多次,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甚至大半年,样品才能合格。如此低效率,对于日新月异、快速更迭的消费电子行业来说,是无法接受的。这时候,金坤的工程师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从表面上看,永磁体是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物件,但是,在极度追求微型化、轻量化、轻薄化的消费电子领域,永磁体微小的磁力线变化,都可能对电子器件性能产生较大影响。国内多家消费电子头部企业,在产品设计阶段,就邀请金坤的磁路设计工程师介入。“在消费电子领域,客户比我们专业,但在磁铁专业领域,我们肯定是最专业的。”陈亮自豪地说。工程师加入到客户的研发团队,从产品早期设计阶段就介入,极大地缩短了金坤给客户打样的时间,打样一两次就通过了,最长仅需15天。
金坤的工程师团队受到国内外诸多消费品牌厂商的认可,常常受邀给各大公司授课。一家消费电子头部企业的产品负责人评价道:“和金坤团队合作之前,我们在磁铁设计上走过很多弯路,总觉得这一块太不起眼了,没当回事。直到金坤团队和我们一起,从产品设计阶段就开始考虑磁铁问题后,我们才真正明白,如何正确设计永磁体,如何规范地修正磁路,如何避免磁铁置入对其他元器件可能产生的影响。毫不夸张地说,在消费电子产品的磁铁设计领域,金坤绝对是中国也是目前全世界最牛的团队。”
独特的经营哲学观
金坤的高速成长,表面上看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而从内核上看,创始人陈亮独特的经营哲学观,才是推动这家企业前进最本质的力量。
经营理念1:绝不做无谓的冒险。
随着稀土行业的重要性被广泛认知,加之自身的高速发展及在细分赛道的领先地位,金坤吸引了众多投资机构的关注。而陈亮对外部投资一直非常谨慎,金坤目前最大的股东是一家规模非常大的3C代工企业,邀它入局也是因为其承诺大量采购金坤的稀土永磁产品。
2022年5月,一家知名投资机构的负责人专程拜访陈亮,希望金坤接受他们的投资。那位投资人气场很强,一见面就开始给陈亮洗脑,鼓动他做大做强。在投资人看来,陈亮和金坤都太保守,白白错过了好时机。他不停地跟陈亮讲,他所在的投资机构有钱有团队有资源,可以给金坤配上全球最顶级的团队,帮助把企业规模做到多大多强,甚至连详细的成长路线图都帮陈亮想好了。
陈亮耐心地听这位投资人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要不您喝点茶,咱们今天先谈到这儿?”投资人愕然。
陈亮跟我们说:“总有各种各样的投资者,动不动就劝别人做大做强。做大做强,听起来很吸引人,可是万一做砸了,算谁的呢?我不拒绝做大做强,但如果让我去干冒险的事,我肯定不干。我宁愿慢一点,稳一点,把企业做得更长久一点,让跟着我打拼的兄弟们都安安稳稳有口饭吃。一口吃成个胖子的事,我既不相信,也没兴趣。”
听了陈亮这番话,如果你就此认为陈亮不是那种最具冒险精神、最不安分,且对高速增长做大做强满怀执念的人,也不是那种典型的带领企业成为细分领域领头羊的企业家,那你可能就错了。梳理陈亮早年的人生经历,你或许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29岁之前,陈亮一直生活在老家安徽省金寨县,在当地公安局做着一份说不上精彩,但在县城里绝不失体面的工作——机关办事员。“小城里的机关办事员,没什么事可做。小城生活是慢节奏的,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陈亮说,“很多人喜欢这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可是我不行。在我看来,死守在老家的小县城,简直就是一种‘自杀’行为。我想趁着年轻,去体验一下更丰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