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港三味

老作家蔡明康的家乡罗马，乃岛西南海滨一个文化古村，人文荟萃，是鱼米之乡，特产不少，红米、鸡螺、青蟹、沙虫、斋仔鱼，闻名遐迩，后三者因产自罗马港，被誉为“罗马港三味”，此“三味”岛西南多地都有，而以罗马港所产为佳。

说起罗马，便想起春节前夕一位三亚干部接到他朋友打来的一个电话，对方关心地问：“在哪过年啊？”答曰：“在罗马。”对方一听，煞是羡慕：“到意大利去做年啊，那是太棒啦！”答曰：“我回老家的。”哦，此罗马非彼罗马。

罗马村今属乐东县九所镇，为稻田所拥抱，春听蛙声一片，水田里繁星闪烁，瓜棚下鸡啼狗吠；秋看金浪滔滔，稻香盈村，村里人家浸染在桃花源的氛围里。远处，大海碧水茫茫，波翻浪涌。《崖州志》记载的罗马港便在村南，似青罗带向海蜿蜒而去。《崖州志》曰：罗马港，“港口时浅时深，只容小船，乘潮乃可入。会九所沟水入于海。”该港长约数千米，流向大海的清流哺育着两岸田园，半咸半淡的水浇灌出来的红稻米，煮粥熬汤口感颇佳，汤水稠稠的。岛西南天气炎热，众人喜欢吃稀饭，罗马红米大受欢迎。我们每次返乡，总要捎些红米回三亚来与亲朋好友分享。

我的家乡九所，从村西朝大海方向，越过一片碧绿的田野就到罗马了，我们因此常常笑称：原来出国就这么简单。而对于这个有港、有洋名的邻村，我们颇为羡慕，有时甚至“嫉妒”。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罗马靠港，村民自然向港讨生活。人们身手不凡，使用简陋捕具收获肥美的鱼虾蟹贝，挑到九所镇上交易，收入就上来了。罗马港鲜滋润了村民的日子，也丰富了九所镇父老乡亲的餐席。那年头，母亲手头稍为宽松时，总变着法子买回一些罗马港鲜，主要是鸡螺、斋仔鱼等。“斋仔鱼”于我们家俨然珍馐佳肴，能吃到已然满足了。《崖州志》称，斋仔鱼“有乌耳、细鳞二种。肥腻可食。味稍带腥。”母亲极细心，专挑细鳞斋买，用扁豆酱煮，打青姜杀腥，鱼肉厚实细嫩，味道鲜美无比。这道扁豆酱斋仔鱼，至今仍是岛西南地区酒家的特色名菜。而青蟹、沙虫，我们还是难以享用到的，什么时候能解馋一餐青蟹也就成了我那时的一大心愿。

青蟹乃海螃蟹的一种，浑身青色，没有花花点点，与拳头一般大小，《崖州志》记载：“大如碗，肥者，壳青如染。”我对青蟹情有独钟，可直到读高中时，才逮住一个机会，去把馋了多年的青蟹大快朵颐。

水稻扬花时节，菊黄蟹肥。罗马同学蔡文惠、蔡明波跟我吹起罗马港，吹起青蟹，我赶紧跟“二蔡”相约：那就去你们罗马港“照”青蟹。

是夜，“二蔡”“全副武装”，在村口百年酸梅树下与我汇合后便带着我，绕过罗马婆庙，穿越一片稻田，经过公字坝，来到罗马港上港。港里散落着零零星星的红树，影影绰绰，水波不兴，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刺”“朴”的声响，衬托着港夜的宁静。星光下，朦胧的夜色中，青蟹栖息于浅滩处。只见蔡明波踮起脚尖沿着浅滩走，就像跳芭蕾舞一样，脚尖轻轻入水，小心翼翼，不能弄出声音，以免惊走青蟹。他右手举着小网兜，左手捏一款由多节手电筒焊接起来的加长手电筒，以强光照射、探索着前方水面，果然发现一只青蟹，这只青蟹也感觉到威胁了，迅速躲进一丛海草藏身，他眼快手疾，立即挥小网兜扑过去，把青蟹连同一把海草捞进网兜，再把网兜捕获物摔到沙滩上，走在水岸边上的蔡文惠迅即配合，将青蟹收归挂在肩上的小鱼篓里。

如此珍贵的食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捕获了，我逐渐兴奋起来，等蔡明波又一次把青蟹摔上沙滩时，我跑过去，张开手掌捉张牙舞爪的青蟹，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发生，那青蟹的大钳把我手掌虎口钳住了，痛得钻心，我“哎呀”“哎呀”地喊着，眼泪“刷刷刷”流下来。蔡文惠赶来援助。我本能地使劲摔着右手，将青蟹摔掉了，可那把“大钳”还紧紧地夹在虎口上，用手是掰不开的，蔡文惠当机立断，用牙齿狠狠地把青蟹“大钳”咬碎，这才解除了我的痛疼。他说：“青蟹咬人要咬到天上雷公喊才松口。”好险！

青蟹装满了蔡文惠的小鱼篓，伴着星光，我们仨回到蔡明波家，迫不及待地把大半篓青蟹冲洗干净，煮一锅罗马红米青蟹粥。那一夜，我吃得忘乎所以，真不知今夕为何夕。

青蟹除了煲粥，酒家一般做清蒸，其实焖焗效果更佳。如今青蟹身价倍增，特别是野生青蟹，价格不菲，乃海鲜中的上品，罗马青蟹更是一只难求。

至于沙虫，俗称“土虫”，《崖州志》也有记载：“形如管，生于港泥中。土人挖取之，倒穿去其肠。色白如银，一沸便熟。”诚如所载，沙虫生长于港泥中，退潮后，人们操洞撬挖之。沙虫中也有王者，一般的沙虫大小如无名指，“王”则跟拇指一般粗，几个沙虫王就够一斤重。沙虫王敏锐灵活，你挖的时候动作一慢，它就倏地没了踪影，下潜的速度极快，任你挖多深也找不到它了。罗马一挖沙虫能手被誉为“沙虫王”，掌握一手绝活。“沙虫王”踏着水岸走，可瞧到泥沙里沙虫王的活动，沙虫王一露头，“沙虫王”手起洞撬落，沙虫王便成了他的盘中菜。一般说血是红色的，而沙虫的血则呈白色，蔡明康先生说“此乃大补！”他指出：沙虫是上等食材，营养价值很高，先前罗马村民多用沙虫煲饭养育孩子——把沙虫、沙虫血和罗马米放进瓦罐里，将瓦罐置于木炭火上炖，以这样熬出来的沙虫粥喂养孩子，身强体壮。

沙虫还可晒干，爆炒沙虫干非常可口，此道美味佳肴如今也是海鲜酒店的招牌菜。

据悉，罗马港疏通了水道，水面恢复宽阔了，青蟹、沙虫、斋仔鱼将回归当年盛况，回归父老乡亲的餐桌。那“三味”，乃乡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