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聪:漫画家的家国情怀

作者: 史鹏钊 张思懿

序章:以信为媒的君子往来

书信,是人类文明生活中出现极早、流传极广的文体。古今往来,许多名人书信都遗留了下来。而收藏名人信札,古今有之,中外均热。写信的人或是洋洋洒洒千百言,或是匆匆忙忙三两句,是真情的流露,是心中的苦闷,也是信息的传播。

近年来,中国名人信札进入到了拍卖界。名人信札作为一种文化遗产,具有多种功能,有的具有很高的文化鉴赏价值,本身就是艺术品。作家荒芜收藏的信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信,是荒芜先生生前收藏了多半辈子的珍视之物,这也是他和自己朋友们友情的见证,弥足珍贵。

本书的主人公荒芜是现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原名李乃仁,曾用笔名黄吾、叶芒、李水、淮南、林抒、方吾等。1916年正月初九出生于安徽省凤台县(今属淮南市。民国早期曾与寿州并立,荒芜因此常说自己是寿州人),这里位于淮河中游和淮北平原南缘,八公山之下。八公山是汉代淮南王刘安的主要活动地,博大精深的《淮南子》也诞生于此。荒芜先生幼读私塾时就显露了聪颖的天资,一部《左传》能背诵多篇,四书五经谙熟于心。在私塾8年学习中,最喜读《诗经》和唐诗。

荒芜先生12岁考入南京金陵学校中学堂,15岁考入上海复旦大学实验高中。毕业前一年,学校因战事由上海江湾迁至杭州城隍山下,他得以饱览三竺六桥之盛景。三竺,指杭州灵隐山飞来峰东南的天竺山;六桥指西湖里湖环璧﹑流金﹑卧龙﹑隐秀﹑景行﹑浚源等。

1933年1月17日,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和工农红军军委发表宣言,表明愿在三条件下与全国军队停战议和,共同抗日。

1933年夏,17岁的荒芜从上海复旦大学实验中学毕业,考入北京大学。当时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为胡适,劝青年们学历史,因此就读于历史系,同时选修西语系英文专业,在校期间发表散文处女作《还乡》,编辑英文刊物《北平花》。

在校期间,荒芜选习了顾颉刚先生的秦汉史,傅斯年先生的魏晋六朝史,陈垣先生的元史,孟森先生的明清史。旁听了朱光潜先生的诗论、梁实秋先生的莎士比亚课等。其英文翻译课,受业于叶恭绰先生。

闻一多先生于1932年从青岛大学回到母校清华大学,任中文系教授。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同时,也常到北大讲课。荒芜在校期间,也去旁听闻一多先生《诗经》课。受其影响和鼓励,荒芜开始翻译惠特曼的短诗,他于1956年12月12日在《文汇报·笔会》曾有忆文《惠特曼与闻一多》。

1937年毕业时,适逢七七事变发生,在京待到八月中旬离开北京。10月,蒋介石发动第5次反革命军事围剿。

1937年至1938年,先后在湖南和贵州等地教书,亲眼目睹了长沙的大火,并亲身经历了湘黔大撤退。长沙大火于1938年11月13日凌晨发生。因应对日寇的进犯,国民党当局采用焦土政策,制定了焚烧长沙的计划。但在计划正式实施之前,一系列偶然因素却让这场火灾变得完全不受控制,最终导致长沙30000多人丧生,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

1938年3月27日,荒芜参加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10月27日,武汉会战结束。 长沙大火后,荒芜辗转到四川江津,被战时国立九中聘为国史教师(这个学校凭家乡话收容了3000多名皖籍流亡师生)。在这里,荒芜与高三部女生舒展相识,1940年后在重庆结为伴侣。

在重庆,荒芜还喜逢金陵中学堂同学朱海观。朱推荐他去见当时文化委员会的郭沫若,遂被介绍到琵琶山上的苏联大使馆教授中文,兼为报刊编辑写作,同时翻译文学作品。荒芜靠菲薄的稿费生活,极为贫困潦倒,甚至经常断炊。

妻子舒展原名舒昭谟,安徽省安庆人,1923年出生。经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介绍,到(重庆)东北救亡总会宣传队和重庆妇女指导委员会工厂服务队,在日军炮火中从事抗日救亡宣讲活动;1942年舒展考入(重庆)美国新闻处中文部工作。在这里荒芜夫妇与著名的新闻工作者刘尊棋(1949年后,担任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副局长)相识相知。1948年春天,舒展与荒芜同赴晋冀鲁豫解放区,舒展先后在北方大学艺术部和华北大学一部学习,改常用名为林印。1949年春,她被分配到军委铁道部政治部,跟随滕代远将军在一线工作。《人民铁道报》创刊时,她成为报道新中国交通建设的首批专业记者。

1941年11月16日,郭沫若五十寿辰和创作生活25周年庆祝会在重庆举行。

1942年前后,大批文化人以笔抗战,写作或翻译抵抗文学作品。1943年在译出短篇小说《乌克兰人》时首次使用了笔名荒芜,译品刊于重庆《新华日报》。这一时期他还译出了法国作家、哲学家让·保罗·萨特的心理小说《墙》,是将这位哲学家介绍到中国来的首位译者。

在担任《世界日报·明珠》副刊主编期间,荒芜译作较多。除翻译美国黑人麦凯、惠特曼、赖特等人的诗歌或短篇外,还翻译了赛珍珠小说《生命的旅途》。

荒芜涉猎较广,不仅积极为国人引入美国文学,还翻译过法国、捷克、印度等国的文学作品,并译介大量苏联文学和苏联文艺理论的文章,使外国文学作品更多地进入了中国广大读者的视野。

1944年年底经刘尊棋推荐,荒芜参加盟军军官考试,考上了盟军华语学校文化教官职位,赴檀香山担任中文教官,也用英文讲授中国近代史。1946年秋回到上海,担任《文汇报》副刊编辑和法国通讯社英文编辑。

1947年到北京,任中国文学家协会北平分会候补监事。

1948年荒芜进入晋冀鲁豫解放区,先后在北方大学文艺学院和华北大学第三部担任研究员。继续译美国奥尼尔戏剧《悲悼》三部曲;与朱葆光合译英文诗集《朗费罗诗选》。时年考虑到国民党管辖区亲友的安全,解放区的组织建议其改名换姓,自此常用名改为荒芜。

1949年7月北京解放后,随华北大学研究部回京,由老友刘尊棋力荐,参加了中央人民政府国际新闻局的筹建工作,同年担任大型对外刊物《争取人民民主,争取持久和平》中文版主编和国际新闻局资料研究室主任,从事对外宣传工作。本月,还参加了“北平市各界人民纪念七七抗日战争12周年暨庆祝新政协会议筹备会成立大会”并在天安门金水桥合影。

1949年前后的译作《苏联文艺论集》《高尔基论美国》、苏联小说《一个英雄的童年时代》《栗子树下》等陆续出版。

1952年7月1日,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改组为外文出版社。荒芜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并调任外文出版社图书编译部副主任,此时他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了光明的憧憬。

1956年冬,调至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西方文学组美国文学研究岗位。此时对艾尔伯特·马尔兹的研究正在深入,所译《草叶集选》已臻成熟,全稿已发至上海的出版社。1956年10月,印度作家耶凌达罗·库玛尔应邀来中国参加鲁迅逝世20周年纪念会,荒芜先生陪同。当时正值壮年的荒芜(40岁)潜心翻译了这位印度作家的另一部代表作——中篇小说《辞职》,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1月出版这部译作时,却只用了译者的笔名李水。原因就是1957年5月14日,荒芜在民盟组织的鸣放会上提出了尖锐意见,会后被戴上了右派帽子,与黄苗子、丁聪、聂绀弩、刘尊棋、谢和庚等,同被发配到北大荒接受监督劳动。在黑龙江853农场度过了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日子。1960年底返京,回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当中外文资料员降为使用,长达17年。

1963年9月,外文出版社改组为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

1969年7月至9月,文化部所属各单位和文联各协会全部工作人员,分别下放到湖北咸宁、天津静海等“五七”干校及部队农场等地。“五七干校”是“文革”时期根据毛泽东的《五七指示》兴办的农场,是集中容纳党政机关干部、科研文教部门的知识分子,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思想教育的地方。在那种条件下,所有人只能干体力活,而不能从事专业研究和创作,大好年华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单调的生活中悄然消逝。荒芜随文学研究所全体下放到河南信阳罗山“五七干校”。

1972年后荒芜返京,原住房被占,只得借住在文学研究所三楼旧日的报纸库,这里曾是 “牛棚”,关押过35位文学研究者,荒芜用空书架糊上报纸,权当围墙,并将这间斗室命名为“纸壁斋”。

1976年10月以后,他经常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诗文和翻译,在介绍美国现代文学方面尤为勤奋。

1978年5月12日,文化部举行揭批“四人帮”万人大会,宣布为一大批受迫害的文艺工作者平反。10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大楼面临拆除,荒芜终于分配到位于北京天坛东侧路的两间半临时房,告别了自己住了六年半的临时房“纸壁斋”。

1979年恢复了正常身份。落实政策后,调至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欧美文学研究室岗位,继续研译美国文学。

1979年至1986年,出版译著有《奥尼尔剧作选》《马尔兹中短篇小说集》、剧本《雨果先生》、马克·吐温《海外浪游记》、《麦凯自传》(即《远离家乡》)等。

1980年出版译作《奥尼尔戏剧五种》(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2年离休后,荒芜继续发表翻译作品,撰写旧体诗及散文,晚年主要以旧体诗写作享誉文坛。

1985年,在武汉参加由武汉作协和《长江日报》发起的黄鹤楼笔会。李普、李蕤、徐迟、邹荻帆、碧野、秦兆阳、萧乾、端木蕻良、绿原、苏金伞等故交好友同时参会。

1985年元月,荒芜与著名书法家、美术史家黄苗子、画家郁风夫妇和装帧设计大家曹辛之等发起创办《诗书画》报。

他们在《我们不要发刊词》的发刊词中写道:“我们的国家是诗歌的国度,是书法艺术的国度,也是绘画艺术的国度,人们对诗书画有着传统的喜爱。我们民族许多美德的形成,和诗书画是分不开的。我们想以这张报纸,把这个美好传统保留下来,发扬光大。”这段话既表达了创办者们创办《诗书画》报的初衷,也抒发了荒芜和他那一代文人的深挚爱国情怀。

1995年3月这位文学老人悄然离世,留下翻译作品300万字。

荒芜文笔清新淡雅,写诗颇有世外隐士之风,俞平伯、朱光潜等文学大家对其颇为赞赏。2017年7月,广东花城出版社出版《荒芜旧体诗新编》收入500余首旧体诗。

翻译工作是高难度的再创作过程,荒芜却总是能在长、短篇小说,诗歌、剧本、文学评论、游记诸多文体中游刃有余。翻译界人士对荒芜的硬功夫都十分佩服,无论是申奥、萧乾、叶笃庄、朱海观、张友松等老朋友,还是初入门的研究生,遇到卡壳点,都喜欢找他切磋或向他请教。

荒芜先生的重情诚笃在文人圈里是出了名的。他与朱光潜、沈从文先生的友情与交往,被传为佳话。1980年荒芜写了《师友之间》一文,专门向海外读者介绍朱光潜先生的美学道路。1981年《纸壁斋集》再版,朱光潜先生亲自为他写序。1983年4月,朱光潜还给荒芜写最后一封谈诗信时,时年已83岁。荒芜编著的《我所认识的沈从文》于1986年7月由湖南岳麓书社出版。

荒芜先生的侠肝义胆在文人圈里也是出了名的。他曾热切地向符家钦先生建议,翻译金介甫著《沈从文传》。符先生欣然接受后却发现难度极大,全书25万字,资料倒有15万字,也担心译著出版受阻,译事因故中途停顿。荒芜得知后,觉得符家钦确是译沈传的最佳译者,应大力促成此事。不仅联系沈夫人为符借阅沈原著,还反复地对符先生说“那是很值得做下去的事情”!又找到上海的翻译家叶麟鎏,请他亲自做全书校订。1988年《沈从文传》竣工时符先生对荒芜说:“能将此书做好,了却兄长推荐原情,是一幸事!”

荒芜著作主要有诗集《纸壁斋集》(1981年6月,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纸壁斋续集》(1987年1月,湖南人民出版社),诗话集《纸璧斋说诗》(1985年2月,三联出版社)、《麻花堂集》(1989年1月,广东人民出版社)、《麻花堂外集》(1989年8月,广东文化出版社)。作为代表,荒芜曾参加全国第一、二、四次文代会。

主要译作有小说《新生》(现代书局)、《一个英雄的童年时代》(1949年10月,晨光图书公司),剧本《悲悼》(1949年,良友图书公司)、《栗子树下》(1949年9月,天下图书公司),文艺理论 《高尔基论美国》(1949年,北京大众书店)、《苏联文艺论集》(1950年,北京五十年代出版社)、《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天下出版社),译著《惠特曼诗选》《美国黑人诗选》《朗费罗诗集》(晨光图书公司)、《马尔兹短篇小说集》(1955年,作家出版社)、《马尔兹独幕剧选》(合著,1954年,作家出版社)。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他还在《人民日报》《文汇报》《人民文学》《作品》《译文》等报刊上发表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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