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碑》

《曹全碑》  国宝级文物，东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年）立。明隆庆年间（1567年-1572年）出土于郃阳县（今陕西合阳）莘里村。曹全在东汉灵帝光和六年（183年）举孝廉，任郎中。曾随军征疏勒，有战功。后转郃阳令。此碑石质坚润，刻刊精良，为汉碑中保存最为完好者。康有为认为此碑“以风神逸宕胜”，是汉隶中“秀韵”一路的代表。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大部分人熟记的最早最浪漫的诗歌。

故事发生在有莘国（今陕西合阳县东南）。西伯侯姬昌，也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周文王，邂逅了窈窕淑女——有莘国的太姒。姬昌对她的美貌叹为天人，后得知太姒是一位明事理又非常俭朴的姑娘，也就是现今男子都想追求的貌美如花又不嫌贫爱富的女神。姬昌“辗转反侧，寤寐求之”，于是决定追求并娶太姒为妻。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在古代，渭水比黄河还宽，需要划船才能过去。姬昌为了抱娶太姒，在渭水造舟为梁，使舟舟相连成为浮桥，亲迎太姒。

太姒很孝顺自己的婆婆，也就是文王的母亲太任——文字记载最早实行胎教的人。有一种说法是，鉴于她们婆媳俩的默契和自身的完美，后人以“太太”作为对已婚女性的尊称，“太太”代表了贤德美貌。“完美到极致”这句话的陕西方言就是“美太太”，并沿用至今。

汉石至宝《曹全碑》记述的就是周文王和太姒的第六个儿子曹叔振铎的后代曹全的故事。

我对这个故事的了解源自一方碑石的发现。明隆庆年间，在陕西省郃阳县莘里村出土了一方《郃阳令曹景完碑》，此碑刻于汉中平二年（185年）十月二十一日，这就是西安碑林博物馆国宝级文物《曹全碑》。

西安碑林博物馆国宝众多，而这方碑石历经千年沧桑还差点毁于日寇飞机的狂轰乱炸，命运尤显跌宕坎坷。为了这方举世无双的名碑不流落民间默默消亡，1956年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与西安碑林博物馆负责将其迁移保护，一脉厚重的汉碑魂魄得以进入碑林的第三展厅。

这方名碑记述的就是周文王和太姒第六个儿子曹叔振铎的后代曹全的故事。巧的是曹全在自己先祖之地做了县令——石碑的出土地郃阳县莘里村就是当年周文王和太姒故事里的有莘国。据史书记载，有莘国是个盛产美女和贤人的国度。禹、汤、商纣及周文王、武王均与有莘氏通婚。汉景帝前元二年（前155年）始设郃阳县。为了增加辨识度，让更多不太认识古字的朋友知道这座名城，1964年9月，国务院更改生僻地名，改“郃”为“合”，称合阳县。

这方碑石的主人曹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此人做了何事值得后人为他刻碑颂德？此碑又为何被后人评价甚高呢？

《曹全碑》是郃阳县令曹全的门生和下属王敞、王毕等人集资，为颂扬其功德而立。

曹全，字景完，敦煌效谷人，生卒年不详，东汉灵帝时举孝廉，任郎中，后升任右扶风槐里令。碑石上的记载成为这位传奇人物现存的唯一资料。

碑文从曹氏起源开篇。曹氏一族为周朝姬氏的子孙后代，周武王伐灭殷商后，分享战功和官禄，封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叔振铎于曹国（今山东菏泽市），叔振铎的后世子孙就都姓曹了。由此可见，曹全竟然是“皇室”后裔。到了秦汉之际，曹全的先祖曹参辅佐汉高祖刘邦，此时的曹氏已成众人所景仰的显贵家族，随着子孙的繁衍，足迹由山东遍布整个中原。汉武帝平定河西后，大量移民迁入西北，曹氏子孙也随之而来，迁徙于古雍州近郊，进而又分居在扶风和安定、武都、陇西、敦煌等地。

曹全字景完，“全”是周全完整的意思;“景完”是追求完美的意思。古人的字多是对名的解释和引申，所以才有“名字”这一词语。

碑文中记载：

（曹全）迁右扶风槐里令，遭同产弟忧弃官，续遭禁罔，潜隐家巷七年。

意思是，曹全迁右扶风郡之槐里县为县令，时遇胞弟病故，辞官回家，又遇党锢之祸，就在家隐居了七年。此处的“党锢之祸”即指东汉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不满而发生党争的事件。

《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列传第五十七》记载：

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大讼党人，言甚方切。帝省奏大怒，即诏司隶、益州槛车收鸾，送槐里狱掠杀之。

大概意思是：公元176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大声疾呼，为党人申冤，说得正当，切合事实。灵帝看了奏书勃然大怒，立即下诏，命令司隶和益州官府逮捕曹鸾，用囚车押到槐里监禁，将其严刑拷打致死。

学者多认为曹全的弟弟就是曹鸾，称“病故”是对其死亡原因的隐晦说法。曹鸾在自己哥哥的县狱被打死，也牵连了哥哥隐居（被贬）家中七年。

考古学家在曹鼎墓里发现了曹鸾的字砖，说明曹鸾是曹鼎的亲属，而曹鼎是曹操伯父。《三国志》记载的这些曹姓人氏都是西汉相国曹参之后。从高祖父曹敏到曹全，五代人中就有四位被举为孝廉，不但做过地方要员，甚至被帝王嘉奖，曹全家族也算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了。

曹全还是个神童学霸，读书好到没朋友。他孝顺长辈，收养族里老人的德行还被编成流行歌词：“重亲致欢曹景完，易世载德，不陨其名。”

曹全为官清廉，在征讨叛臣中表现出智勇双全的儒将品性。黄巾起义时，大臣向皇帝推荐因“党锢之祸”被贬七年的曹全。他领军一战成功后，又用自己的家产俸禄购买米粮，救济年老贫困之人，为民请命，安抚百姓，淡泊明志。同时，他还兴造郃阳城郭，积极重开学社，使郃阳县人文蔚起，深受郃阳人民的爱戴，“位高人臣”，最终留下了这块不可磨灭的历史丰碑。

曹全西征疏勒、平定黄巾、安抚百姓、扩建官社等事迹不仅对东汉的历史研究具有非常大的参考价值，还弥补了很多历史空白，纠正了不少谬误。不同于西汉文学的斑斓锦绣，《曹全碑》行文朴实精确，既有汉代古文的质朴气息，也不乏应有的文采。文质两全，极富画面感，让人仿佛亲眼看到那个战火不断、世道衰微的东汉末年，依然有人用一己之力捍卫正道，那“蚍蜉撼树”的力量穿越千年，至今仍震撼着我们！

《曹全碑》本来可以靠内容、凭实力成为国宝名碑，可是它不走寻常路，非要靠颜值成为世界闻名的汉石至宝，真可谓举世无双。

《曹全碑》经历了1800多年，仍品貌如此之好、字数如此之多、字口如此之新、书法价值之高、历代名人评价之兴、历史价值之重、名气之大，放眼世界，无汉碑能出其右。如果说秦代李斯小篆第一碑《峄山碑》是秦篆第一，那汉隶秀劲派无碑能与《曹全碑》一较高下。

刻碑之兴，当在两汉。汉碑浩瀚本应如渭水泱泱，奈何岁月是把杀猪刀，如今存世的两汉碑石也不过200余方知名，还大多靠拓本传世。而《曹全碑》确是汉碑存世最上品者，碑身高226厘米，宽86.5厘米，碑阳20行，每行45字;碑阴刻捐资者题名5列，最上列1行，第二列26行，第三列5行，第四列17行，第五列4行。不但字数多，而且碑石最为清晰，用料最为上乘，石质坚润，刻工精良。

邮票是文化的窗口，国家的名片。国家邮政局于2004年12月5日发行“中国古代书法·隶书”特种邮票，其中就有“东汉·曹全碑”，面额80分，共印刷1020万枚。

《曹全碑》在历代学人大家及书法评论家心目中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评论家们或重点夸它保存完好是块宝。比如明代赵崡《石墨镌华》云：“碑文隶书遒古不减《史卒》《韩敕》等碑，且完好，无一字缺坏，真可宝也。”明末清初著名的书法家、金石学家郭宗昌《金石史》云：“此方出最初拓也，止一‘因’字半阙，其余锋铓铦利，不损丝发。因见汉人不独攻玉之妙，浑然天成，琢字亦毫无刀痕。”清代嘉庆年间书法家朱履贞《书学捷要》：“惟《曹全碑》，明季始出土，于汉碑中最为完好，而未断者尤佳。……惟碑阴五十余行，拓本既少，笔意俱存。虽当时记名、记数之书，不及碑文之整饬，而萧散自适，别具风格，非后人所能仿佛于万一。此盖汉人真面目，壁坼、屋漏，尽在是矣。”

或从字法上赞其为汉石中至宝。比如明末清初的史学家、收藏家孙承泽，他在《庚子销夏记》中赞誉《曹全碑》“字法遒秀逸致，翩翩与《礼器碑》前后辉映”，乃“汉石中至宝也”。清代著名金石学家、参与《康熙字典》等大型官修著作编写的万经，也在《分隶偶存》一书中艳羡评曰：“（此碑）书法秀美飞动，不束缚，不驰骤，洵神品也……用笔起止锋芒，纤毫毕露，虚心谛视，渐渍久之，一切痴肥方板之病自可尽去。”

或在各大名碑比较中觅知音。清大学者王澍在《四库全书·竹云题跋》中写道：“汉隶有三种，一种古雅，《西岳》是也;一种方整，《娄寿》是也;一种清瘦，《曹全》是也。”“欧、褚自隶来，颜、柳从篆出……《曹全碑》者，褚公原本也。今观《圣教序》，有一笔不似《曹全碑》否？”清书法家方朔《枕经堂金石书画题跋》更是直言：“此碑波磔不异《乙瑛》而沉酣跌宕直合《韩敕》。正文与阴侧为一手，上接《石鼓》，旁通章草，下开魏、齐、周、隋及欧、褚诸家楷法，实为千古书家一大关键。不解篆籀者，不能学此书;不善真草者，亦不能学此书也。”清末民初杰出的金石文字学家杨守敬在《平碑记》中赞叹：“前人多称其书法之佳，至比之《韩敕》《娄寿》，恐非其伦。尝以质之孺初（指清书法家、教育家潘存），孺初曰：‘分书之有《曹全》，犹真，行之有赵、董。’可谓知言。”

更有盛赞者直接为其立派。著名书法家胡小石的《中国书学史》及关门弟子侯镜昶先生的《书学论集》中，将分书（汉以后隶书又称八分书或分书）流派列为十四种，《曹全碑》位列第七而领衔，名曰“秀劲派”。秀劲者，秀美有力也。

如此客观、绝妙、精湛、火爆的评价，没有哪方碑石有过。这还只是历代名人在金石及书法方面最专业的著作中评论的一部分。

《曹全碑》不同于其他粗拙的汉碑。它中正平和，柔婉古美，秀劲翩翩，既符合规范，又飘然逸出，与《张迁碑》等追求真率拙朴的碑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说到汉隶，首先要了解隶书的来历。隶书是中国书法五大书体之一，起源于战国后期，成熟于汉代，到东汉达到顶峰。本来出自徒隶的庶民化书体，在东汉一跃成为庙堂体，走向了全面成熟。

隶书一般字形工稳，方正古拙、拙中见巧，灵活多变，如万花飞舞。它的蚕头雁尾非常形象，如同起伏的草原、蜿蜒的河流、古建筑的飞檐、曲折的沙漠，颇有天地相接之势，波磔之美。

《曹全碑》章法的布局纵行横列，井然有序，字疏行密;结字扁平，横向取势，手法夸张，波挑、波磔都有固定的规律可循;突出主笔，使之粗长，弱化次笔，使之短细，主笔和次笔自然地不断反复出现，犹如乐曲中的强音，与其他较短而有粗细变化的点线配合，形成了舒缓又波涛澎湃的节奏，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与美的享受。

再看《曹全碑》笔画的细节：既有方圆兼备的圆尾撇，也有折锋收笔的方尾撇;横折处也是圆中寓方，并以圆笔为主，中锋行笔，落笔蓄势敛锋，含有篆意，颇具立体感，可以说是汉隶圆笔的代表;藏头护尾，每笔都丰满精整，缓入缓出，娟秀而劲健。《曹全碑》无论是历史价值还是书法价值都非常高，难怪评价如此丰富，简直是网红基因爆棚、汉隶中的爆款。

（责任编辑：孙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