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的政治神学

《安吉拉基：理论人文学刊》2024年第29卷第3期，刊载了克莱门斯·波恩施莱格尔的文章，题为《蜘蛛侠的肉身：论超级英雄的政治神学》。

漫威，还有DC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例如美国队长、超人、蜘蛛侠、钢铁侠、夜魔侠、银影侠等，都是在技术上被高度装备起来的超级人类，常人的身体极限已被他们远远超越。乍看起来，他们是终有一死的凡夫俗子（但一般来自中等甚至高等收入阶层），名字也寻常无奇，但他们实际上已是新人类物种的代表，是有超级武器加持、有着不死之身的英雄。因此，总的说来，超级英雄们可被界定为在生物技术上得到提升的物种。与史诗中被痛苦折磨的英雄不同，在蜘蛛侠或钢铁侠那里没有痛苦，有的只是从各种磨难中解脱并从成功走向成功（即使他们会时不时在战斗中留下伤痕）。借助从太空、化学或网络产业中获取的最新技术，他们为美国的“正义之战”拼尽全力，并绝不会输——如果输了，那也只是表面现象。他们就是耶稣，是世界的拯救者。

超级英雄因此是真正救世神学意义上的英雄。基督教传统意义上的肉身，是有罪的、会死亡和会腐烂的，超级英雄们并非如此，他们的肉身只由表面构成，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会以具有艺术风格的健儿之躯为基础。超级英雄的基督教特性在于救赎世界的救世神学主题：对所有邪恶的救赎，将世界从灾难、罪恶、性、毒品和腐败中解救；而漫威娱乐世界又是激进的、后基督教的，因为它压抑一切肉身性的东西——痛苦、磨难、死亡，当然还包括一切诱惑。与其对于肉身的置换相伴随的，是一切形而上学问题都被转换成技术物理学问题：超级英雄拥有完美的不死之身，这不是因为神的命运之选，而是源自人人都可能碰到的寻常无奇的巧合——蜘蛛叮咬、实验室事故，或者继承了遗产，等等。

超级英雄和漫威超级神话——从一开始，它们就注定要战胜邪恶并永不陨落——所处的历史场景并非远古时代，而是无尽延伸的“中间时间”，即一方面是已经重新得到救赎的好人与坏人之间的无尽战斗，另一方面是好人在未来某个时刻的终极胜利——这一天，就是审判日。美国外交政策及其自我形象秉持三大宗教理念，超级英雄们也同样如此，这三大理念是：美国相信自己站在人类历史的终点；美国认为自己是天选的首善之区；美国因天选而领导对抗邪恶的斗争。就此而言，漫威超级英雄与美国国务院在神话式信念方面没有区别：谁好谁坏，谁已抵达历史的终结并临近最后审判日，“蜘蛛侠和神盾局”与“拜登和五角大楼”的判断一致。而审判日到来之前的日子总得打发，于是有了永恒的战争、色彩斑斓的灾难、动作和复仇狂想曲，而娱乐产业的意义也正在于此：娱乐作为战争，战争作为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