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里的科学幻想

1908年，从卢森堡移居美国的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本无线电杂志《现代电子学》（Modern Electrics）。1926年，他又创办了第一本科幻杂志《惊异故事》（Amazing Stories）。对于这位科幻史上的名人，科幻迷并不陌生。不过少有人注意的是，在“第一本科幻杂志”问世之前，他的科学幻想就已经被介绍给了中国读者。

1925年2月25日，商务印书馆印行的《东方杂志》第22卷第4号刊登了《五十年后》。文章先提到法国小说家“佳儿惠痕（Jules Verne）”的科学预言，之后重点介绍“美国科学家茄痕斯拔克（H.Gernsback）在《通俗科学杂志》（Popular Science Siftings）上所陈述的预言”：五十年后，世界人口将增加三四倍，形成千万人口以上的大都市，那时交通发达，建筑高大，人们能够控制晴雨，农业电气化，作物、牛羊成长极快，无线电可以用来传送物件和影像，人们坐在家里就可以观看电影、跟千里之外的朋友见面。文章署名“化鲁”，也就是《东方杂志》这一时期的主要编辑胡愈之。他是一位学识渊博、眼界宏阔的知识分子，不但关切当下的社会现实，也对以科学为基础的未来展望有所留意。

这篇富于趣味的短文后来被收入多种中小学教科书中，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初级中学用新时代国语教科书（第一册）》（1928年）、《现代初中教科书国语（第一册）》（1930年）、《初级中学用基本教科书国文教本（第二册）》（1932年）、《新课程标准适用复兴国语教科书高小第四册》（1933年）以及文艺书局出版的《初级中学国语教科书（第一册）》（1933年）、世界书局出版的《新课程标准世界中学教本初级中学学生用朱氏初中国文（第四册）》（1933年）等，“茄痕斯拔克”的预言因此被广大的中国学生所了解。

值得一提的是由戴洪恒编辑的《基本教科书高小国语教学法》（1931年11月初版）。该书是他编辑的《小学校高级用基本教科书国语》（1931年8月初版）配套的教学参考书。其中对于《五十年后》的教学指导，点明文章的要旨在于“世界文明，日进无已，研求科学，是增进文明的原因”，同时强调：“本教材的预言，都是从科学原理推想出来，并不是胡说乱道，将来能否实现，虽不得而知，但照科学的眼光看来，确有实现的可能，这种理想是正当的，这叫作‘理想者，事实之母’。”诸多详尽的教学重点中，包括对学生想象力的训练：

拟想有一千万人的大都市的状况；跑冰鞋的形状；戏剧中戴雉尾者的状态；行路时脚着电机鞋、头顶天线的情景；赶散密云的情景；人工降雨的情景；屋顶都变平地的情景；飞机在屋顶花园上翱翔的情景；屋里冬暖夏凉的情景；等。

拟想植物生长比现在快十倍时的情景；收获比现在多十倍时的情景；农夫坐享丰收的乐趣；和成年人一样的五六岁小孩的状态；神经衰弱的病状；风湿症的状况；大电台供给人民各方面生活时情景；等。

拟想用无线电传递物件的情景；镭锭是怎样的东西；冷光是怎样的经济；坐在家里看有名电影的情景；无线电传形的情景；五十年后人们的知识和思想怎样高明；等。

不知道在九一八事变之后的中国，究竟有多少老师在课堂上带领学生一起展望五十年后的美好生活？有把握的是，这篇文章算得上在20世纪中国流传最广的科学幻想之一。当然，许多读者大概不知道“茄痕斯拔克”究竟是何许人也，尽管在当时一些科技类书籍或文章中，偶尔能见到他的身影，译名包括“琴斯巴克”“勤司备克”“贡斯百刻”“贡斯百克”。此外，雨果的哥哥西德尼·根斯巴克编写的《无线电百科全书》（Radio Encyclopedia）部分内容也被译成中文，原作者被译为“金士拜克”。

笔者所见最早提及雨果与科幻之关系的中文资料，是1939年顾均正的《我为什么写科学小说——〈在北极底下〉序》一文，其中明确提到：

“科学小说（Science Fiction）之有专门杂志，在美国，实创始于一九二六年根斯巴克（Gernsback，Hugo）的《惊异故事》（Amazing Stories）。”

顾均正是一位注重青少年教育的作家、翻译家、编辑，他说八一三上海抗战发生后，威尔斯的《未来世界》一书传诵一时，这引起了他对“科学小说”的关注，认为这是值得尝试的创作方向。翻检史料，我们会发现，像胡愈之、顾均正这样在战火纷飞的世界里留意科学幻想的知识分子还有不少，这里暂不展开了。在此，笔者只想感慨一下：回想自己读书的时代，教材里的许多课文都令人印象深刻，但有科幻色彩的文章好像一篇也没有。长久以来，在人们的印象中，“科幻”成了学校教育之外的暗流、杂音、干扰……直到1999年《科幻世界》与高考作文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撞车”新闻之后，“科幻”才仿佛突然和“教学”发生了关联。如今，“科幻”逐渐摆脱了“离经叛道”的色彩，刘慈欣的《带上她的眼睛》也已经进入了统编语文教材。新一代的青少年，读着与过去不同的课文，会成长成很不一样的一代人吧！

【责任编辑：阿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