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狩猎

作者: 〔美国〕奥黛丽·J.科尔

序言

到达山顶后,西蒙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看向远处的树林,扫视着下面的山谷,寻找简易机场以及约翰的飞机。从最后一次见到约翰开始,风就越刮越大,他冒雪在荒野上艰难跋涉。

就快到了,再往前一点点。简易机场距离狩猎点并不是很远,但徒步到这里花了他近两个小时。

尽管温度极低,汗水还是滴进了他的眼睛。他挺起身,强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向山坡下移动。只走了几步,双腿就不听使唤了,他以失控的速度向下俯冲。

“啊!”

伴随着剧烈的腹痛,他从一块岩石上滚落下去。他挣扎着站起来,紧紧抓住猎枪肩带,不顾疼痛,艰难走完了剩下的路。终于到达那片林中空地时,他的心狂跳起来。约翰的黄色赛斯纳轻型飞机仍然是停在这个僻静的简易机场上的唯一一架飞机,几英寸厚的积雪覆盖在机身上。

他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完了最后几百米。他知道舱门是锁着的,但还是试着拉了拉门把手。他转过脸,用枪托猛击舱门玻璃,响亮的爆裂声打破了森林的宁静。

西蒙又猛击了一次,这次砸出一个窟窿。他伸手从里面打开舱门,爬了进去。不知何故,飞机里面似乎比外面更冷,但他还是摘下了帽子和手套,注视着无线电通信设备。

他打开仪表板上的红色主开关,灯光照亮了整个控制台。他戴上耳机,里面传来了静电噪声。他用颤抖的手将麦克风拉向自己的嘴唇。血从手腕上淌下来,那是他伸手穿过破窗时弄伤的。

西蒙按了一下操纵杆上的小按钮,做好准备。

“我有紧急情况!有人能听到吗?”

他等待着回应,机舱内弥漫着他呼出的白气。

耳机里传来一阵噼啪声:“这里是超级幼兽56号查理,我听到你的呼叫了,有什么紧急情况?”

西蒙低下头,对着麦克风呼气,“啊,感谢上帝。”

“请重复一遍,你有什么紧急情况?”

“我在弗兰克丘奇荒原,我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气,“我们在野外猎鹿,我的同伴遭到熊的袭击,有两只熊,离这里大约6英里。”

“好的,信息收到。我需要你的位置。”

“刚才说了!我们在弗兰克丘奇荒原。”

“我明白,但是你在弗兰克丘奇荒原的什么地方?在空中还是在地上?”

“我不是飞行员,我在朋友的飞机上。”西蒙透过破碎的玻璃看向舱门外,眯眼辨认风向标旁边的标志,“在大溪简易机场。”

“收到。你现在和朋友在一起吗?”

“不!我说过,他在6英里之外!”

“你要保持冷静,先生。他受伤了吗?他的情况如何?”

“嗯……”西蒙想到了约翰狩猎背包上的血迹,周围雪地上打斗的痕迹,还有丢弃的猎枪,“很糟糕,我确信。我们在山脊上赶鹿,相距几百英尺。我听到了他的叫喊声,好像是遇到了麻烦。我赶过去,看到了两只熊,并向那只大的开了枪。它们顺着一条峡谷逃走了。我大声呼喊约翰,听到了他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呼救声。我向山下跑去,顺着熊的足迹来到一条小溪边,那里的血比他刚开始被袭击的地方还要多。我沿着小溪来回寻找,喊着他的名字,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的声音颤抖着,随后呜咽起来。

“好,坚持住,我会向有关部门转达这一信息,救援队大约在一小时后到达。”

“一小时?”

“是的,我猜救援队会从博伊西出发,来自空军国民警卫队。”

“那好,就给他们打电话吧!还有,嘿……谢谢你。”

“为了节省用电,接下来你要关闭主控台开关,45分钟后再回到这个频率上。救援队快要到时会联系你,明白吗?”

“明白。”

“最后两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坐的是什么飞机?”

“西蒙·卡斯泰利,我在一架黄色赛斯纳飞机上,这是这里唯一的飞机!”

“你那里很偏远,坚持住,避开风向,注意补水。救援队去寻找你的朋友时,会需要你一起去。”

“天快黑了。”

“是的,我知道,但如果你能指出最后一次看到你朋友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做到吗?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西蒙揉着疼痛的肋骨。他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了约翰昨天为庆祝此次狩猎送给他的一壶苏格兰威士忌。

“我不会有事的,但告诉他们要快点——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野外坚持太久。”

第一章

三个月后。

卡梅伦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不知道丈夫的遗体是否还留在野外。她用手指捻着高脚杯的手柄,转身离开窗户。穿过温暖舒适的房间,她在松木书架前停下。消磨一点时间后,她会再次回到电脑前,他们的蜜月照片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她会一边喝酒,一边浏览旧照片。

她的手滑过书脊。有几本小说,但主要还是大型猎物的狩猎及野外生存指南。尽管约翰曾是著名的刑事辩护律师——可以说是美国西北地区最好的律师——书架上却没有一本法律书籍。

约翰的工作时间很长,当要为庭审辩护做准备时,他经常昼夜不停地工作。然而,这个小木屋是他逃避一切的避风港。在约翰遇难前,这里更像是一个只属于他的地方。卡梅伦更喜欢城市生活,只是偶尔会和他一起来这里过周末。

约翰死后,她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在这个依偎在北喀斯喀特山脉的小木屋缅怀他们的过往,有时感觉他还在这里。

卡梅伦的手停在一本《麋鹿狩猎指南》上。她从书架上抽出这本破旧的书,伴随着咔嗒一声,有个东西落在她的脚边。她把书放回书架,弯腰拾起掉落的小塑料盒,惊讶地发现里面有一张存储卡。

她从家里带来的存储卡都来自约翰书房的一个抽屉。像约翰的所有东西一样,它们都被精心整理过,按照照片的拍摄日期进行了分类。在过去三个月里,她一直在电脑上反复看这些照片。

回想起他们共度的假期,他每次都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的样子,她笑了。她把存储卡攥在手心,想知道里面的照片记录了哪些往事,等待着她来重温。她穿过房间,坐在沙发上,旁边是柴炉,火焰越来越小。

她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把杯子放在咖啡桌上,旁边是她为这个周末带来的一系列存储卡。在取出笔记本电脑中的存储卡之前,她在一张照片上停下来,情不自禁地笑了。这是一张她和约翰的合影,在墨西哥租来的渔船上,两人举着一条蓝枪鱼。

那一次是约翰说服她去钓鱼的,尽管她只想待在酒店,躺在泳池边。她对钓鱼从来不感兴趣,但还是同意去了,只为和他共度美好的一天。她刚抛下渔线没几分钟就钓到了一条蓝枪鱼。这条鱼太大了,约翰不得不帮她举起来。接下来的一整天,约翰却什么都没有钓到。此后多年,他们一直拿这件事开玩笑,说她比他更擅长钓鱼。不过,他至少很聪明,从此再没有要求她一起去钓鱼。

卡梅伦抽出卡槽中的存储卡,换上了手中的那张。

心理治疗师警告过她,不要把周末都花在这里,不要总是独自一人,如果她一直在酒精的麻醉中挖掘往事,会有损于她的健康,使她无法继续前进,无法继续生活。她应该和朋友一起出去,结识新的朋友。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会走出来的。

她打开存储卡,很高兴看到里面有许多照片。卡梅伦几乎从不负责拍摄,那总是约翰的事。她点击了第一张缩略图,只看见黑乎乎一团。

她从咖啡桌上拿起酒杯,点开下一张。照片上是一个卡梅伦不认识的女人,正要离开咖啡馆,并没有看镜头,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拍了。

卡梅伦感到自己的胃在下沉。这些可能是约翰为受理的某个案件储存的照片,由他的私人调查员拍摄,并没有属于他们俩的新照片。

下一张照片显示的是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从一辆白色SUV上下来。同样,她也没有看镜头。这些照片让卡梅伦想起了专门跟踪名人的狗仔队。一种不安感爬上心头,她又喝了一口酒。

她接着点击了几张同一个女人的照片,或在慢跑,或在购物。在所有照片中,这个女人似乎都没有觉察到有人在偷拍她。

下一张照片让卡梅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直发麻。尽管她身旁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但她突然感觉屋里很冷。还是这个女人,但是现在很显然,她已经死了。

她仰面躺着,一丝不挂,皮肤斑驳,呈大理石般的灰色,嘴唇青紫,双目紧闭,脖子上有严重的瘀伤。卡梅伦用手捂住嘴,点开下一张。还是这个女人,只是放大了。

她躺在一张床上,皮肤在红色的床单映衬下显得更加灰暗。卡梅伦移开视线,绞尽脑汁想知道为什么约翰会有这些照片。也许是从他所辩护的客户那里得到的,但是把这样的证据随意放在书架上,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卡梅伦继续点击下一张。她倒吸一口凉气,杯子从指间滑落,摔了个粉碎。

她盯着照片上的松木床。卡梅伦昨晚在小木屋睡的就是这张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站在床尾,他的身影出现在床头柜上方的镜子中。他正俯身面对这个死去的女人,把尼康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她。

卡梅伦立即认出了他。她在任何地方都能认出这张脸,是约翰。过去三个月来她一直在思念和哀悼这个男人。

第二章

卡梅伦盯着在笔记本电脑上浏览照片的警探。她拿起对方给的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庆幸自己是坐在对面,这样就不会再看到那些照片了。在昨晚最初的紧张和震惊之后,她已经接受了约翰站在一具女尸前的事实。她浏览了剩下的照片,发现至少有七名受害者。

由于手机没有信号,又喝了太多的酒,卡梅伦不得不等到天亮后再开车越过斯诺夸尔米山口,把照片送到西雅图警察局,这里距离约翰的律师事务所只有几个街区。她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再也无法踏入卧室——照片中的那个女人躺着的地方。在她告诉接待警官她有几起谋杀案的照片证据后,这位浅棕色头发的警探在大厅接见了她。坦纳·马尔霍兰警探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她带到七楼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虽然警探称赞她来警察局是明智之举,但他似乎并不像她预期的那样对这些证据感到惊讶。

最后,他关闭了笔记本电脑,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因为空着肚子喝了一杯苦咖啡,再加上昨晚喝掉的那瓶酒,卡梅伦感到有些恶心。这些照片带给她的冲击比约翰在狩猎中遇难更糟糕,感觉就像是他又死了一次。

当警探看向她时,她希望他能告诉她,是她搞错了。照片上的这个人并不是约翰,他们已经抓住了杀害那些女性的凶手,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像约翰。

警探投过来犀利的目光,“你有没有怀疑过你丈夫在杀害女性?”

卡梅伦僵在了椅子上,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抛出这样的问题,“没有,当然没有。”

他没有回应。

“我感到很屈辱,心都碎了。”她继续说。

难道他看不出她有多难过吗?

“这些女人中有你认识的吗?”警探问。

她摇摇头,“没有。”

“她们都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他的声音很平静。

“教师杀手?”卡梅伦尖叫道。

他点点头。

卡梅伦早就从新闻报道中了解到教师被杀系列案的怪诞之处。受害者在被勒死之前都被强奸和折磨过。之后,凶手用尖刀在她们腰部刻上一个表示评分等级的字母,从A到F。反抗越激烈,得到的评分就越高。

“我听说教师杀手的受害者都是在自己家中被杀害的。”

“我们发现的那些死者是,而且都是独居女性。但一年半前有两位教师失踪了,都是已婚人士,其中一位还有孩子。我一直认为她们也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她们的尸体。而现在,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你提供的照片中的死者。”

卡梅伦感到房间开始旋转。

“过去六个月,针对你丈夫,我一直在准备立案材料,就在我快有足够的证据来逮捕他时,他却在狩猎中丧生了。当然,在那之前的大部分证据都是间接的。作为一名刑事辩护律师,约翰很擅长掩盖作案痕迹。直到最后一个受害者在被杀之前抓伤了他,她的指甲缝里留下了他的DNA信息。”

卡梅伦紧紧抓住身下的折叠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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