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腰条肉(小小说一组)

作者: 王世本

学校食堂后门正对着罗师傅家的大门。罗师傅每次偷着携带腰条肉回家,都是走的这条通道:食堂后门到自家大门。久而久之,已成习惯。

这天,他侄儿结婚,喜猪是在他家里杀的。杀完猪,他照样很娴熟地切了一挂腰条肉裹在围裙里,往后门而去。他以为还在学校食堂里。他家的后门正对着黄老师家的大门。他把腰条肉放在桌上就走。黄老师的老婆江嫂正在房里看电视,听得响动,出来看时,只看到了罗师傅的背影。心里忖道:罗师傅为何给我家送腰条肉呢?开始有点纳闷,随后便是暗喜,将肉收了。家里好久没有开过荤了,这正如雪中送炭,下午一家人美美地吃了顿。

来日,江嫂遇见罗师傅一边甩媚眼,一边扭腰肢,弄得罗师傅踉跄了几下,浑身麻酥酥的。知是腰条肉起了作用。那天送了腰条肉后,回到家中,恍然大悟,知道弄错了,又不便追讨,也不敢吱声,只好认了。想不到竟有这般奇效。

罗师傅仗着校长关星是他老婆族内侄儿,所以敢大着胆子往家里带腰条肉的,加上他是大厨兼领班,菜烧得好,人望很高。虽说是避人眼目的,怎奈人多眼杂被人觑着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敢说。一般人无所谓,罗师傅最忌惮的是关星,虽说沾亲带故,但关星原则性强,铁面无私,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关铁。

随后的一些日子,罗师傅只要有机会,就想方设法把腰条肉送到江嫂手上。这种反常现象,引起了罗师傅的另一半——关嫂的注意。

关嫂其实很纠结的。一则她喜欢腰条肉,同时她又担心罗师傅的行为被人发现,丢了自己的面子,也丢了关星的面子。当初是她找关星把罗师傅安排到厨房去的。她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中期盼着,可是罗师傅多日不往家里带肉了。这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关嫂是个精明人,很快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明了真相。

话说这关嫂和江嫂都属于中年妇女。关嫂大江嫂两岁。娘家只隔一条河,打小熟悉,江嫂是个风骚的女人,而且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有天,关嫂路遇江嫂,故意问道,哟,大妹子,这几日不见,人怎么长得又白又胖了?江嫂脑瓜子灵活,随口道,嗐,这人啦,没得事做,又不操心,困猪养肉,当然就胖。再说,江嫂朝自身打量一眼,我这也还好,不算胖。

胖了胖了,绝对胖了,我问你,是不是吃腰条肉长胖的呀?

关嫂这话点了穴。江嫂脸腾地红了,哪来的腰条肉吃哟!我们连肉星子都看不到。说着,扭头走了。

看来,事情已经败露了,都怪这个罗师傅做事不慎,幸好还没跟他那个,这如何是好?

一天, 江嫂遇到关嫂,主动搭讪,嫂子呀!你上次说我吃了腰条肉,我确实吃了腰条肉,我向你坦白。

关嫂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上次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啊!

江嫂说,没有,没有,我想告诉你一个办法,可以吃到腰条肉,信不信?关嫂说,我不信,哪有这么好的事?江嫂附在关嫂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讨好关嫂,她把罗师傅卖了。末了,还说,把你家罗师傅看紧点啰!

次日上午十点,关嫂按江嫂说的办法,来到学校围墙外面的一块菜地。这菜地正好对着学校食堂后园的一个侧门,后园有片小树林,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关嫂在围墙外等候了约十分钟,就听得墙内有响动,接着听到罗师傅连咳三声,关嫂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接应着拍了三下手。随即,嗖的一声,一挂腰条肉从围墙上飞过来,落到菜地里……

晚上,罗师傅回家看见桌上有盘没吃完的萝卜烧肉,就问,今天你去买肉了?

关嫂不阴不阳地说,没买,是捡的。在围墙外面的菜地捡的。

罗师傅面红耳热。从此,恨透了江嫂。两人相遇,互不搭理。

此后,罗师傅老老实实地把腰条肉带回了家,但关嫂总是一边指责埋怨,一边喜滋滋地照收不误。关嫂甚至提醒说,这样你迟早会被人发现的。干脆,改天我再到菜地那边接应,到时候,你把腰条肉扔过围墙就行了。

罗师傅点点头。一切如旧。

这天,罗师傅扔完腰条肉回到厨房不久,校长关星进来了。大伙见校长进了厨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睁大眼睛盯着校长。关星绷着脸将一挂腰条肉放到案板上,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刚才我在围墙外的菜地里捡到的,希望大家以后不要这样浪费了,我们的师生一个星期吃一次肉不容易。谁丢的这挂肉,谁就回家去。别在这里混了。

原来刚才关嫂在菜地里拿到腰条肉正要回家时,转身见关星站在身后,瞬间凉了半截,手足无措,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关星冷冷地问,姑姑,您这腰条肉哪里来的?

关嫂明知露了馅,瞒不过,只好照实说了。

奇怪的是罗师傅辞职回家后,江嫂却到食堂上了班。

后来罗师傅到公社一家养鸡场喂鸡去了,每次回家,总要从口袋里掏出三五只鸡蛋来,边掏边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没法。

关嫂说,你像这样搞,连这点差事都要搞掉的。边说,喜滋滋地收了鸡蛋。

特殊保安

我是来应聘保安员的。朱真走进物业管理处,站在旭光小区物业经理刘成前面,黧黑的脸显得很平静。

刘成愣愣地看着这个瘸了右腿的人,有点纠结地说,好像不太合适。

我原先当过保安,追赶小偷时摔伤了一条腿,但这并不妨碍我奔跑擒拿。朱真依然平静地说着,做了个擒拿的姿势。

小区保安昨天有人因家庭原因辞职了,急需用人。刘成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态度有所转变,按你的身体条件,说实话不能当保安,按国家有关政策,可以考虑安排你上岗试试,我是说可以试用一段时间。

几天后,朱真穿上了保安服,走进了红光小区门卫室。门卫室里还有一位叫田战的保安员,五十多岁了,是个独眼龙,俗称乓子。据说是在老山前线负的伤。

自从这两个人上岗后,小区的居民就议论纷纷,说七说八的都有。

一个乓子,一个掰子,这两个保安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能保证小区安宁呢?住在这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哪能叫保安室,这简直就是疗养室。

刘成听在耳里,放在心里。

小区不大,只有六七百户居民。但树木葱茏,花草丛茂,环境优美。小区只有一个朝北的出口,对着一条横跨东西的马路,约十五米宽,两侧是进出的车道及人行道。门卫室居中,扼其咽喉,对进出的人员及车辆进行监督管控。

有天晚上九点多钟,小区内忽然有人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有人偷电动车呀!

此时在门卫室值班的正好是朱真和田战。两人几乎同时冲出了保安室。田战向左,朱真往右。

朱真冲出来时,正好见一人骑电动车从人行通道蹿出了小区。这时候,小区的人行通道尚未关闭。按小区规定,晚十点以后关闭人行通道,人员刷卡刷脸才能进出。

朱真没有半点犹豫,撒腿就追,平时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慢,可这时他像一阵旋风卷过去,离电动车还有一两米远的距离时,朱真腾空而起,纵身一跃,将人车一起扑倒,但小偷身手敏捷,一个鲤鱼打挺消失在了夜幕中。朱真的一只手卡在电动车轮毂上折断了一根手指,鲜血直流。

刘成很快赶到了现场,将朱真急送医院。医生说断指可以接上,但需要三千元医疗费。刘成拍着胸脯说,费用没问题,我们物业出。可是朱真不肯,断了就断了,不碍事。他黧黑的脸显得很平静。从此,朱真又少了半截手指。

再说田战从西边通道冲出后,刚好看见马路上有个人骑电动车经过,以为是小偷,便不问青红皂白地猛扑过去,将人车一起扑倒,结果闹了一场误会。致人轻伤,赔礼道歉不说,还赔了几百元医疗费。

过了一段时间,也是夜里九点多钟,小区内忽然响起了“呜笛——呜笛——”的电动车报警声。朱真和田战迅速赶到报警点,报警声停了。

两人在周边观察一阵,没见异常,回到门卫室。

老田,这电动车报警,我感觉有点蹊跷,是不是又有小偷进来了?朱真黧黑的脸显得不那么平静。

田战应和着,我也有这个怀疑,我们再过去看看。我往西边转过去,你往东边转过去,我们来个合围。

两人从林阴遮蔽的小路上蹑手蹑脚地会合到刚才电动车报警的地方,发现有个黑影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想撬锁,两人如同鹰拿燕雀,同时扑将过去,将其擒住,反剪双手,押往物业管理处。

刘成早已等在门口。看见两个保安满头大汗地押着小偷过来,说,两位师傅辛苦了!

那小偷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边埋怨,哥,这两位保安大哥好大的劲啦!把我的骨头都快折断了,快让他们放开!原来此人是刘成的弟弟——刘威。

让小弟受委屈了。刘成伸手在刘威的肩头安慰性地拍了拍。

没事。哥,这两位保安是好样的。我先故意触动了电动车的报警装置,见他俩赶过来,我便隐身树林中,我以为他们没有发现异常就会不了了之。哪想到他们还是杀了回马枪,把我抓了现行。

哈哈哈……刘成和刘威放声大笑。

朱真黧黑的脸依然显得很平静,他和田战面面相觑,随后两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雀吃饼

湖草乡乡长杨铁到以大棚蔬菜闻名的绿华村去检查指导工作。吃了晚饭,决定不回乡里,在村里住一宿,和群众打成一片。

村支书吴小伟知道杨铁喜欢打麻将,就安排了三个人作陪,他自己一个,村主任周大刚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随杨铁来检查工作的乡人事干事蒋超。蒋超是自告奋勇来的,因为他是这里人,还在村里干过书记,想借机回来看看。前两年,他通过关系调到乡里去了,还把他老婆赵翠姑弄到县农业局机关食堂当厨师。可是蒋超打了两圈,他老母亲发病了,要送医院,于是向杨铁请了假。吴小伟就安排村通讯员兼司机周列兵上场。杨铁也颔首同意了。按说,一个通讯员怎么能陪乡长打牌呢,可是当时的确没有合适人选,情急之下,只好拉夫凑数。周列兵坐在杨铁上首,这家伙贼精贼精的,尽量给杨铁提供方便,杨铁需要的牌,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出来。这盘杨铁已经停和了,丁壹雀。此时,周列兵打出一个壹饼,杨铁说,和了。说着,把壹饼拿过来,跟自己的壹雀放在一起。吴小伟和周列兵都笑而不语。周大刚却直言不讳地说,杨乡长,您和错了吧,您丁壹雀,别人打壹雀您才能和,您怎么和了个壹饼呢?杨铁一脸不屑地把牌一推,说,怎么不能和呢?这叫雀吃饼。你连这也不懂啊!周大刚无语,干咳了两声,像吞了个毛毛虫。三人把钱汇了。

再一盘。桌上早已打出四个七饼。杨铁还和边七饼,他趁人不备在桌上捡了个七饼,说,和了。这周大刚明明知道杨铁是个握云携雨之人,却还是不识趣地说,杨乡长,桌上早已打出了四个七饼,您哪里摸来的一个七饼,难道这副牌有五个七饼不成?

杨铁顿时拉下脸,不悦道,我不管你打了几个七饼,我摸到七饼和了这是事实。你问问他们俩,看是不是我摸的七饼。他指指吴小伟和周列兵。吴小伟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依旧笑而不语。周列兵则厚颜无耻一本正经地道,原先桌上只有三个七饼,周主任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亲眼看见杨乡长是从牌堆上摸的七饼。又一盘,周大刚停和了,也是丁壹雀。杨铁在上首打出一个壹饼,周大刚拿出一个壹雀,说,和了。说着模仿杨铁把壹饼拿过来与壹雀放在一起。杨铁板着脸说,你不能和。周大刚不服,犟头捏颈地说,一样的牌,为什么您能和,我就不能和呢?杨铁针锋相对地说,是的。我能和你就不能和。我讲个道理你听,你想想,这个壹雀刚才已经吃过饼了。这么大的饼一个就能把壹雀给撑住,还怎么能吃第二个饼呢?你说是不是?周大刚很尴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吴小伟抿住嘴暗自好笑。周列兵则竖起大拇指向杨铁做了个赞许的手势。

雀吃饼的故事很快传开,大伙私下里议论纷纷,当着杨铁的面大气都不敢出。

不久,周列兵被调到乡里给杨铁当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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