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的绿皮火车
作者: 彭晃那个时候,小城通向省城的交通工具除了看上去笨笨的大客车,还有绿皮火车,火车一天只在小城和省城之间来往一趟,进站时总鸣着长长的声响,在那资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上世纪90年代,听到火车的鸣笛声,就好像听到来自外界的喧嚣的讯息,总让人有莫名的振奋感。
那年我十六岁,因为偏科严重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生性倔强的我不准备复读。父母跟我讲了很多道理,但终究还是没有说服我,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我选择不再读书,那么我就不再是个孩子,我必须要出去找工作,要开始面对纷杂的社会。我点头答应了。
于是那个夏天,父母安排我跟着堂姐去省城打工。
知道出行的日期后,我心里有些忐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家,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诱惑,但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它更像一扇关着世事百态的门,我想打开看看究竟,又怕门后的世界太汹涌,瞬间吞没了我。
但我们出行的工具是火车,这又让我有些期待。我没有坐过火车,总是听坐过的人说起火车的各种好,比如速度快,窗外的景物都是一闪而过;比如平稳,人可以在过道上如履平地;比如热闹,还有推着小车卖食品的人……所以对火车,我是抱有热切期待的,想亲自体会一下坐火车的感觉,而且隐约觉得坐过火车之后,我就变得比周围同龄人更有见识,有了可以跟朋友吹牛皮的本钱,因为他们都没坐过火车。
离开家的那天,我哭了,父母淡定地看着我,提醒我可以改变主意继续复读。听到这话,我擦干眼泪,跟在堂姐身后,拎着大大的行李坚定地走了。
小城的火车站很简单,但是很干净很美,一排红顶瓦房,白色墙壁,候车室里是一排排长椅,椅子上人并不多,我和堂姐坐在一起。堂姐因为出过很多次门,姿态是过来人的安然,而我,一颗心浮在半空,周围的一切对于我都有新奇的吸引力。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检过票之后走上站台,第一眼就急着去看火车和那两条长长的轨道,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神奇。
火车是绿色的,和邮筒一样的颜色,而火车和邮筒都是属于远方的工具,所以那种绿深刻地印在第一次离家的我的脑海里,从此以后看到那样的绿色,就莫名有了离愁与遥想。
堂姐带我找到车厢和座位,车厢里人不算多,看到我们两个女孩拎着大大的行李,有人热心地帮我们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陌生人的热心让我感到温暖,连带着觉得火车真是个温暖的地方。
火车上的座位也是绿色的,堂姐说这是硬座,这个火车上还有卧铺,不过票价很贵。堂姐说这些时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车厢的人身上。我的目光扫过视野内每一个人的脸,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受到自己心情的影响,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张漂泊的脸。
火车启动后,有人打开了座位旁边的窗户,风灌进车厢,之前弥漫在空气里的烟味一扫而光,整个车厢都是大自然植物的气味。
火车上果真有人推着小车卖食物,但很少有人买。大家和我一样,多数时候都扭头望向窗外。盛夏的车窗外,植物都呈现着最饱满的状态,在秋天到来之前,努力地伸展枝叶。
火车并不像之前听说过的那样稳,它时不时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走在过道上还会因为一个转弯险些滑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它走不远就要停下来,有人上车又有人下车,是一个不断遇见与别离的小世界。度过起初的好奇、惊喜等种种情绪后,火车就变得不那么神秘了。
到了省城,才发现省城火车站人真多,这种人山人海的画面直到今天都未曾改变过,而绿皮火车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被淘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但我始终忘不了十六岁那年的绿皮火车,它带着懵懂的我,离开家乡,为我闭塞的眼界打开一扇多彩生动的门。同样是那一年,一个月后,绿皮火车又带着我回到家乡,外面的世界诸多不易,我重又回到课堂,为自己积蓄可以面对纷杂社会的力量。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