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琐记

作者: 丁东

前段时间,妻子不慎摔了一跤,送医院拍片后,医生安排了住院。听从护士安排,我扶妻子进了病房,在紧挨卫生间的21床躺下,开启了九天八夜的陪护经历。

与妻子病床相邻的22床老太太,今年76岁,干农活时不慎摔跤,膝关节骨折,陪护她的是她女儿。“不要说住院了,我这辈子连吃药、打针都没有过,没想到……”老太太的抱怨虽不免夸张,但从体格来看确实非常强壮。23床女病人约50岁出头,在乡镇一家大型超市上班,爬梯搬货时,手没抓牢摔了下来,导致腰椎骨折。那位个子瘦小、长时间在窗台和病床间坐着的中年男子是她丈夫。

晚上近十点,帮妻子洗漱完后,我紧贴墙壁摊开折叠椅和衣躺下。两个男人、四个女人挤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病房内。原以为深夜的病房不会平静,不承想,同病房两位病友、两位陪护的克制出乎意外——他们居然持续两小时不发出任何声响。其间,两位女护士分别在十点、十二点打着手电筒进病房查看病人的休息情况。约凌晨一点, 23床女病人在丈夫的搀扶下上了卫生间,夫妻俩小声交谈了几句。凌晨两点多,妻子唤我,说脚痛得厉害。我喊来护士给妻子打了止痛针。约凌晨三点,22床老太太咳嗽了几声,她女儿立即翻身起床,扶老太太去了卫生间。

我发现急诊大楼四楼创伤病区共有13个病房、39张床位。在这个病区,除了五六位医生、十几位护士、两位保洁阿姨外,还活跃着一男两女三位护工。他们忙一阵、歇一阵。在我看来,护工只是代替家属陪护,自然无法像病人家属一样,对至亲骨肉的病痛感同身受。

医院开设的“云上餐厅”,为病患及家属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连日来,我不用为一日三餐操心。

到了第四天临下班时,一位年轻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向我说明妻子手术的费用和风险,并让我签字。“不要有顾虑,动手术上麻药,感觉不到痛的。就算痛得厉害,还有止痛泵可用。”深夜,我躺在妻子病床旁的折叠椅上,尽力安慰妻子。“倒不是怕痛,我这一跤,把你们坑苦啦。”妻子幽幽说道。“谁没生病的时候?你别瞎想……明天动完手术,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妻子没接话,朝我点下头。

快十二点了,我蹑手蹑脚起床。“你咋啦?”妻子翘首问,她一直醒着。“睡不着,我下楼抽根烟。”“哦。”听我说明缘由,妻子把头落回枕上。深更半夜,“某某床呼叫”的语音,不时在走廊响起,分外刺耳。走廊里摆了八九张病床,躺着的病人也好,坐着的陪护也好,大多在玩手机,一道道蓝光闪烁,构成独特的风景。

周二早上大约八点四十,转运工推来比普通病床小一圈的手术病床,我和女儿合力把妻子移了过去,再推进四楼手术室。约十一点十分,妻子被推出手术室。“手术很成功,镶了两根钢钉,嵌了一片钢板……”医生跟我们讲了手术情况。

手术后,妻子需挂五瓶点滴,需做一小时热疗、一小时按摩。我小心守着。这一刻,病房内就我和妻子两人,22床空着,中午入住23床的女病人,下午做完CT后回了家。我正庆幸晚上能睡个安稳觉时,转运工把一位年逾四旬、上身光膀的壮汉推进病房,旁边跟着一位30多岁的小伙。由于白天挂了五瓶点滴,这一夜,妻子起了五六次床。午夜时分,耳畔传来一阵说话声,细听,是男人与一位中年女子在交谈。

喧嚣中的孤独,是一种活着的姿态。第九天上午医生查房时,通知我们出院。

复旦大学哲学系王德峰教授说:“逼狭之隙,空阔之境,当人身处这两种空间时,难免会思考人生。”在医院,世间所有的病痛、烦忧、牵挂……皆汇聚于此。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逼狭之隙”,在身心和睡眠被消毒水味浸染的煎熬中,我与妻子朝夕相守,与病友及其家属近距离接触,学会了从低处看人生。

一刻无事一刻清,一日无事一日好。在未来的日子里,从容面对困难,努力做更好的自己,是我对亲人的无声承诺。

编辑 曹宏萍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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