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的诗 [组诗]
作者： 欧阳昱我觉得人们睡得太早
我觉得人们睡得太早
他们丧失了无梦的人的清醒
梦像油腻的肥肉伴随他们一生
他们体验不到夜的神秘的寂静
这寂静常使我听到太古和万里以外的声音
他们更不可能看到划破夜空的流星
刹那间放射出比白昼更美丽的光明
我觉得我和夜一样长
人
手里拿着叶子的人
从乌云半掩的太阳下走过草地的人
在树下看三头鸟一声声叫着第四头鸟来的人
决定去看并去看了Red Gum区的人
在那儿的一棵树身上写下了日子和时辰以及“诗”和“poetry”的人
继续沿小路前行发现春天突然来到一棵开花的
树并拍下此照的人
见那边有人来遂决定放弃写“诗”字的人
也跟那个拿着冒烟的烟在林里走的人打招呼说
“hello”的人
没转多久就转出来的人
不想去别的地方的人
周围都走得不要不要的人
想哪天开车出去到什么地方的bush里走走玩玩
的人
走到一个地方望着一棵被圈起来的死树参天的
样子用手机照相机拍照的人
又捡了好几片不同色彩的叶子的人
低头看手上叶子然后放进兜里的人
基本上一路望地走回家的人
爱忘事的人
有人问子路
孔子是何许
人也
子路明知
故不答
孔子怪他说：
干吗不说？
就说我是
这样一个人：
看书、写字
经常忘睡、忘吃
有所得时，还会忘忧
这样过一生
有时，连自己是否老了
都不记得了
隔 壁
我那边隔壁那家
还在用照相机照相
拍完后，把胶卷取出来
送到店里冲洗，对着光
看哪张照得怎么样
我这边隔壁这家
还在骑马
和坐船
上人去世之后
还要三年服丧
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平时很少读书
穿的都是树皮
看我们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都觉得十分惊奇
我还有一个隔壁
出门只坐飞机
从屋顶起飞，到屋顶停歇
后来去另一个星球定居
把我们都撂在身后
皮肤的声音
在ABC国家广播电台
播音室里
我第一次听到了我皮肤的声音
我仅仅用左手食指
从上到下摸了摸我的左脸颊
耳机便传来尖指甲在军鼓上划过的轰鸣
事后我回忆起初恋
脸贴脸的感觉
很麻，但没有这种轰鸣的空荡
那时是十八岁吧
现在，我已经五十一
脸上的皮肤，似乎更薄，更响了
鸟
鸟的国家很短，但比爱长。半醒半睡的时候，
鸟声把天叫白。鸟却无
以名之。童年那时回来。
鸟的国家很长，但比爱短。满天都是翅膀。不
能吃。
鸟国的护照都在翅尖。能上能下的国王。
近处和诗
牛，就在附近吃草
花白的奶牛
一句话不讲
抬头、低头、抬头、低头
偶尔甩甩尾巴
大概是赶苍蝇的意思
越过栅栏看过去
是一束艳开的紫花
越过黑白牛背再看过去
是一排远得很远的清淡的山
烟
弟弟死的那一年
你抽了很多烟
在后院里
一根接一根地抽
没有人可以打电话
没有人可以聊天
甚至没有鸟可语
那是比现在还要冬天的冬天
用诗歌中的任何“像”字
都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
记得有位朋友发信只说了四字：欧阳节哀
今天星期日
不过5月8日
却冷得老要用手捂鼻子取暖
用手指的反面贴脸取暖
又不想开暖气
你，又到外面抽了一支烟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
就像古人指着天边一颗掉下的星星说：
某人已故去
只要你独自一人到后院抽烟
就说明
又有一个曾经亲爱的人
已经逝去
镜中人物
我一走
他就消失了
我一来
他就出现了
镜中人物之
永恒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