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我

作者: 非亚

一个我想安静下来。另一个我却

心神不宁

一个我想迅速地进入一本书

一段阅读,让另一个我

也彻底安静下来

一个我翻来覆去,被另一个我

拉扯着

要么躺在沙发,翻看手机新闻

要么想安装一个音乐App

让歌声充满房间

但真正的我,用它的力量

慢慢平复了他们

一个像大海恢复到了平静

一个,在笔记本上沙沙书写

那突兀的,伸出他们肢体的双手

又一次回到了

翅膀下面

[林忠成赏评] 罗素在《从卢梭到现代》中指出,“有限物的界限不单是从外界来的,它自身的本性就是它被扬弃的原因,它借本身的作用转变成它的对立面”。非亚这首诗里的“我”就是一个“有限物”,它被另一个我“扬弃”,变成自身的对立面。“一个我想安静下来。另一个我却/心神不宁”“一个我翻来覆去,被另一个我/拉扯着”,这里的“我”,一个是“超我”,一个是“原我”。“原我”,按照弗洛伊德、荣格等人的看法,浸泡在潜意识的黑暗海洋里,像一头无五官的动物扭动着,触须四处乱爬,充满原始蛮荒的美。“超我”,就是显意识中的我,被理性之光照亮,被文明笼罩,是一种结构主义的“我”,充满强大的控制欲,它用理性栅栏牢牢关住猛烈撞击墙壁的“原我”。控制是“超我”最显著的行为特征,但德里达、利奥塔等人持否定态度,“‘控制’的概念恰恰是新结构主义者向古典结构主义发起进攻的突破口。德里达、德律兹和利奥塔指责道,‘控制’无非是一种理性的或形而上学的语言游戏。”(《正在到来的上帝》曼·弗兰克)

“超我”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文明世界,横荡一切的科技理性海洋,它支撑了巍峨高耸的历史大厦,它鼓动主人去奋斗,去展翅翱翔,积极建功立业。在诗中,它暗示主人去看看书、写写文章,这才是提高现实生活的正确途径。现实时常受到哲学家的嘲弄,曼·弗兰克认为“现实被当作思维世界的产物或物质反映,现实的世界便成了超感觉的虚幻世界,即思想、公式、定律、概念和原则的世界的感性表象”(《正在到来的上帝》)。

这首诗里,“超我”和“原我”处于紧张对峙和撕裂状态,“原我”其实是一种形而下力量,形而上者为道,形而下者为器,它的孔洞填塞着本能、原欲、“力比多”。在诗中,它引诱诗人去躺沙发、听音乐,翻阅声色犬马的市井新闻。曼·弗兰克觉得“愿望、欲望、生命本能冲动是驱动人这一有机生命机器的‘电流’,它在弗洛伊德那里是‘力比多’,在叔本华那里是‘生命意志’,在尼采那里是‘权力意志’,在拉康那儿是‘潜欲’”。文明社会的最终结局是,“超我”战胜“原我”。本诗中两个“我”撕扯的结果为,“我”乖乖地掏出笔记本写作。“原我”再次被打入幽暗阴冷的地下囚牢,哲学家们对“原我”无限同情,“真正的主体,即‘本我’或本能欲望冲动或无意识,是戴着荆冠的受苦受难的基督”(《正在到来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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