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的记忆(组诗)
作者: 谢克强创造的火光
墨水瓶的灯座
浅浅的煤油刚刚耗尽
一豆灯火熄了
这时 夜以浓重深沉的黑
欲要吞噬我的作业本
以及我的笔
不等我怅望夜彻骨的黑
姆妈这时走了过来 手举
一豆小小的星火
我好生奇怪
只见姆妈举着一根半截铁丝
铁丝串起一串蓖麻籽
蓖麻籽燃起的一豆火光
很小也很微弱 但在我眼里
它就是一个太阳
这小小明亮的太阳
这姆妈创造的一豆火光
照亮我笔的尽头
好想给姆妈照张相
在我家的屋后
不知是哪一代有心的先人
栽了几棵香椿树
沐浴一场春雨后
椿树像喝醉了酒 肆意
吐着一瓣瓣叶芽
又到吃香椿的季节
香椿炒鸡蛋 就像名词与形容词
为餐桌的佳肴添彩
像是知道椿树的疯狂
姆妈一大早就来到树下
伸着竹竿采摘椿芽
带钩的竹竿上下起落
一簇一簇椿芽掉了下来
在晨光里跳跃
跟着姆妈身后
我手提的竹篮里 堆满
一簇簇椿芽
回头仰望姆妈举竿的姿势
恨不得给她照一张相
好日后回忆
不只回忆香椿炒蛋的滋味
更想回忆姆妈为支撑一个家
辛苦劳作的样子
拾 穗
一片收割之后的稻田
显得空旷 也有点儿落寞
似在路旁 静静等待岁月
我跟在姆妈身后 走进
岁月的深处
不想看久违的蓝天
也不要秋风吹拂的惬意
在这个秋日的黄昏
只想让姆妈和我的影子
闪现在画家米勒《拾穗》的
那幅意境里
似搜寻战场溃退的逃兵
细心寻找遗漏的谷穗
也许姆妈体验耕耘的艰辛
才教我款款拾起种田人
汗水孕育的果实
缓缓前行 脚踩泥地
又拾起一株稻穗
当我将一束稻穗交给姆妈
只见姆妈额头上 缀满
比谷粒还大还圆的
汗珠
是啊 我拾起的稻穗
不正是滴在禾下土的汗滴
南 瓜
张开嘴巴喊过我之后
羞怯而细小的南瓜花谢了
等我再看时 谢了的花蒂上
一个小小的南瓜 趴在
草地的瓜藤上
许是为了一蔸蔸南瓜
攒足了劲儿长胖
姆妈又在一棵棵瓜蔸里
窖上屎尿混合的有机肥
好让藤上的瓜 一个
比一个大
不等季节篡改风的方向
一个最先成熟的南瓜
不仅让时间有了沉重 更让
饥饿的餐桌上一家人的肠胃
充满期待
待面盆中调好的面疙瘩
与切好的一片片南瓜
经姆妈升腾的灶火调配
一缕清香 便在袅袅炊烟
和日子阔大的空旷里
充满诱惑地飘着
岁岁年年 岁岁年年
姆妈总要种上几蔸南瓜
让空虚的日子不再空虚
而结在母亲藤上的我们兄妹
不知长大后有何用
挑 水
在所有文字里 雪
无疑是晶莹的白
这不 大雪下了一晚上
将村庄埋在白雪里
鸡可不管下不下雪
也不管雪埋不埋住村庄
到了时辰鸡就叫了 尔后
门“吱呀”一声开了
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好我从梦中醒来
只听见扁担钩碰着
水桶的声响
雪 似没有停的意思
而且越下越大
雪的白可以埋住天地
却埋不住我的饥饿
弟弟妹妹还在熟睡
村庄 似乎也没有醒来
我悄悄爬起床 站在门口
等姆妈挑水回来
门外 大雪还在飘落
苍茫中 不见姆妈的影子
真恨自己才比水桶高点儿
不能接过姆妈的扁担
做年饭
厨房窄小的案板上
摆满各式各样的菜碟
就像排列的香喷喷的音符
经过一番刀切火炒之后
协奏一曲新年乐
精心选择又重新搭配
姆妈挑了又选 忙了大半天
这一年仅有一次的年饭
绝对要一盘红烧鲤鱼
那寓意很明白:鱼跃龙门
指望一年好过一年
甑里的米饭飘出香味
该炒菜了 姆妈拿起锅铲
嘱我在灶下烧火
我想 灶火只有充满激情
升腾的灶火才越烧越旺
便给灶里忙添柴火
火 怎么小了呢
我一听 疑惑地望望灶火
又想给灶里添把柴草
这时 姆妈用锅铲敲着锅沿
人要实心 火要空心
不想这烟熏火燎的灶膛
竟最初教给我烧火 做人
卖 菜
挑着一担水淋淋的鲜嫩
挑着半天眨一下眼的星星
她挑着一担翠青青的菜
赶到三里外集市去卖
透过一丝丝亮光
脚上的鞋早被露水打湿
好在空气清新温馨
让她颤颤悠悠的脚步
迈得踏实安稳
沉沉的一担子菜
压弯她瘦弱的身子
也压弯通向集市的小路
和她粗重的喘息
昨夜 将园里摘回的菜
大到一棵白菜小到一棵葱
她都一一清洗干净
然后将各类蔬菜瓜果
扎成一捆一捆
其实 那一捆捆青菜
与其说 是土地的馈赠
还不如说 是汗水的结晶
以及对生活的憧憬
这会儿她搁下担子
将一扎扎鲜嫩摆了开来
人们一下子围了过来
这个以挑剔的眼光挑选
那个拿起菜把品评
而这个卖菜的女人
就是我那年轻的母亲
剪窗花
又到岁末年初的日子
年味一天比一天浓
阳光从窗口洒落下来
洒在姆妈的剪刀上
坐在年味里的姆妈
一双巧手让剪刀与纸相遇
那一剪子一剪子蚀骨的爱
不时翻捡生活的记忆
然后妙手构图 造型
像是有神灵在暗示
只见剪刀薄薄的唇边
等几朵花争奇斗妍绽开
一只蝴蝶翩翩飞来
落在花朵初开的花蕊上
惹得清风赶来品读
一时间 啼晓的公鸡
邀远天剪春的燕子归来
晚归的牧童吹着叶笛
与不远处的一声声蛙鼓
协奏一首春耕曲
又到岁末年初的日子
为给年味儿增加一点儿色彩
姆妈将对生活的向往
一一落在剪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