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一阵大雨淤塞住咽喉(八首)

作者: 巴音博罗

在强烈的光线下阅读一本空白之书

在强烈的光线下阅读一本空白之书

相当于将手术室拖向最高的山顶

你剖析人的身体至耻骨,鲜血绚烂出花朵

你用手术刀划开你自己,你退隐于疾病

在强烈的光线下阅读一本空白之书

文字消失无踪,圣哲砍伐大树

你使兽群涌进的议会大厅迸出火花

笔记本放弃所有,会议记录坚硬如铁

在强烈的光线下阅读一本空白之书

人们更愿意挪移到广场上谈论古今

当正午的太阳又一次将纪念碑和雕像一遍

遍抚摸

你过度使用自己,因而成为年代的胎记

我看到有个黑色风暴正要将我带离

它试着将我从我昏睡的地方抬升起来

然后向我捶击,让我苏醒

我想,当人们沉睡时,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我的眼睑正被月光舔舐,我的身体

被栽种在星辰中。我和一只假睡的猫头鹰

交换过梦境,我湮没于整个丛林

也许这并非风暴摧毁大地的唯一方式

一棵刺柏,在我的侧面向我伸出手臂

针叶是尖锐的,它能让我警觉、清醒

那阵阵强烈的刺痛感是不是我战栗的缘由

我仰面躺着,夜的语言开始从我大脑中溃败

但我们又是如何从睡梦中撤离的?

在时间碾碎我们之前,我们被劈成两半

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虽然人们的记忆早已被铭刻进青铜巨鼎

但他们仍然对这一切深信不疑

谁有能力推倒这面墙?当人们被道路遗弃

心不向往任何地方,远方也仅仅是别人的

远方

虚拟的远方,梦装饰的远方

一匹马在焚烧之后终于给我们驮来了黑炭

远方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如果不是这风,我不会成为碎片

如果不是这雨,我不会对你们实施这样的

暴力

远方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因此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坚韧

事物的灯是1965年的吗?

光线是扭曲如麻绳的细长表达吗?

当我是2022年,当孤独继续成为孤独

当你的爱像血肉一样鲜活

当一个来自北方的歌喉嘶哑的歌手

继续成为时代的倒影

当一些艺术大咖们在工作室的木桌前继续

谈论酒

咖啡和模特们……

而我将独自谈论雷霆和刀锋

我像伤口一样美丽,我只要活着的真实!

我想透过双眼遥望这世间的一切

如果有一部分人的命运注定会被忽略掉

如果事实离我们并不遥远,梦仍是生活的

一部分

我们会去月亮坐过的房间冒充月光

我们会把外套当成我们自己

当夜晚的宁静笼罩了整座理想之城

一个来自偏僻乡下的小人物突然闯了进来

“你有两个选择,”他说:

“要么无耻地活着,要么英雄般死去。”

我选择了后者,而生活在继续

悲伤独自坐在广场上的纪念碑基座下

享受阳光沐浴

人们不止一次看见死去的那些人

继续和我们待在一起

我和他们,曾经很接近那幸福的时刻

我在被阳光摧毁的阴影里

渐渐消散……

我是这人世间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在春天的病榻上

在春天的病榻上

远处的小学校自楼群中慢慢浮升起来

其间闪烁着我儿子稚嫩的身影和我粗暴的

训斥

而我的人生是这阴沉的星期天,我的挫败感

与窗外小贩的叫卖此起彼伏,像屋角

一堆被拆散的旧玩具……

古洋河在大地上翻腾、起伏

家谱中的我祖父正涉过那愤怒之河

而歌谣自马肺里喷薄而出

歌词,在我的唾沫里

春天将洁白的梨花旋进母亲的池塘

母亲的池塘是妻子的镜子

妻子用活血喂养那镜像

喂养一棵幼小的核桃树苗

一个春天和三个春天叠加

蒲松龄取代老舍和曹雪芹

我不会融化。历史总归是人造的

小说像一块圈养的田野,诗歌是幼虫

评判是刺猬和松鼠,我被远方的歌声溅起

我把我此刻写下的,唤作爱的根茎

我被一阵大雨淤塞住咽喉

旅行中我期待被秋风领走

途中的风景和房间闪过一个又一个年代

我一直和那些从不存在的人为伍

当站牌照亮我的脸,我才能听见表盘上的

心跳

现在,我被一阵大雨淤塞住咽喉

因为古老的文明正从人们身上消失

传统也没回到乌云包裹的城市

在《金瓶梅》的插图本中

道德向北,西门庆向右

我和北方的河流照行不误

我们都是通向二十一世纪泥淖的

一列无名火车,当我鸣叫时

车头冒出浓烟

而树和站台上等车的人闪烁成衬景

那么,就让记忆重新杀死一只布谷鸟吧

早春出行的旅客们,在晚秋已换成

弥漫在山谷里的云团

不久云团又换成随身携带的包裹

但火车仍在轰隆隆运行

没有人知晓要去哪儿

他们只钟情于拍照拍照

只沉迷于那虚幻的爱情……

当有人自看不见头的车尾慢腾腾转回

一个黯然神伤的人会幽幽地说

天空落下的雨,即是我们持久的哭泣!

瞧,他们的心还在暮春,肉体却已在晚秋

瞧,一个正在老去的人向我走来

他老得非常快,他离我仅仅几十步

最多不超过一百步。他向我走来

走到一半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他的皱纹纵横交错,他衰老不堪的脸皮

竟然从脑袋上掉了下来……

瞧,一群正在老去的人向我走来

他们的心还在暮春,肉体却已在晚秋

他们的胸口各挂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张三李四的姓名。文字越来越模糊

像他们整齐划一的步态,他们的脸高度相似当他们走到近在咫尺时

其中的一半已溃散为尘土

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

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人是座桥梁

我却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树木仍在生长,太阳仍随一个炽热的词

沉落。天空的蓝

还需不需要一个巨大的过滤器?

一个罪犯,还需不需要用法律那根长钉

从他的头顶一寸寸钉下去?

难道那把椅子,不像你吗?

你坐过了它,它将会模仿你的坐姿

最终,它将成为你,并把你的姓氏

和歌,刻在墙壁上……

由此我开始召唤一面旗帜,但旗帜

早已被天空所扣留。天空累了

因而求助于河流,河流只有一种步态

在开往大海的列车上印刷旋涡和曲线

水呀,养育烟雾的水!

在无边的水中,我们不照神的遗容

我们不隐匿烈焰

不收留鹰和它的宫殿,我们只愿建筑

一座桥,让暗夜中的先祖们渡河而去

去往最高贵最圣洁的山巅羽化成仙

然后我就会把桥拆掉,让田野恢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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