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记(组章)

作者: 李啸洋

写作者

他在纸上写一首诗。

从无到有,从古到今,从虚空到饱满。

从没有一个动作,如此依赖手。

意义从它身上奔跑而过,光荣的无名指套上戒指。

他一直写,从第一行到第二行。

写到暮色将至,最后一行却迟迟没有落款。

去世者在午夜醒来。

他写得很认真,直至时钟覆盖一个又一个名字。

一个人去深圳

一个人去深圳。

最后一轮月亮跟我去深圳。

字典里的粮食随我去深圳。

去深圳的孤独,是用饱满的面条换一碗发白的米饭。

一个人去深圳。

挂钟的声响跟我去深圳。

母亲纳的千层底随我去深圳。

去深圳的孤独,是用一寸光阴安慰办公室的一个星期。

一个人去深圳。

诗经里的鸿雁和秋风跟我去深圳。

孤伶伶的穗子随我去深圳。

去深圳的孤独,是用南方的姓劈开北方的名。

一个人去深圳。

四个包袱跟我去深圳。

稻田的眼睛随我去深圳。

去深圳的孤独,是用唐诗里的驿站对抗高铁的中转。

男诗人

下午,卡瓦菲斯约会。肉体,记住四肢的战栗的线条。午夜,魏尔伦的脸被兰波抓伤。波德莱尔的吻一个深渊连着一个深渊。

清晨,庞德坐地铁,车窗显出疲惫的花瓣。

惠特曼捋着长须,水手鼓着词语的肌肉。

金斯堡全身赤裸,歇斯底里嚎叫。

米沃什用忍冬花迎接缓慢,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歌颂残缺的世界和敌人。

印第安巴列霍诗人怒了,急摁巴黎的门铃。他的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许多男孩。聂鲁达隐身暮色,用三只耳朵听大海绝望的歌。

马拉美供奉牧神与天鹅。

沃尔科特怀念白鹭,鲁拜仰首摘取波斯的星辰。

弗罗斯特在野外停下,观察一只野兔竖起耳朵,太阳翻晒新鲜的牧草。

叶芝离开壁炉,从书架取下他年轻时写的《当你老了》。特朗斯特罗姆读一封中国古代的信,鹿和记忆在雪地长眠。

明朗记

一年一年,风景变旧。

对生活失望的人,反复反刍胃里的枯叶。

千尺瀑布,土星耀着深处的昙花。

断崖劈来巨大声响,昆仑灭成海岛,青山转世成黄山。

春星灼烁,月亮攀上孤峰。

屈子执雪松薜萝,蓝豹添上新斑。鲛人带来古代的珍珠。

今日娑婆树,明年复为春。

青鸟轻身振翅,竹林传来春远茶香。

深山茅屋,桑榆安闲。

流水彻洗昨日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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