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鬼子

作者: 黄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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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认识的作家中,不敢说鬼子老师是最有才华的一位,但绝对是最具个性的一位。

鬼子老师本名不叫鬼子,叫廖润柏,1958年生于罗城仫佬族自治县。这是一方富有个性的宝地,素有“山头尖、筷头尖、笔头尖”美誉。从上个世纪30年代开始,这里就出现了周钢鸣、曾敏之、包玉堂、潘琦、常剑钧、龙殿宝、包晓泉、何述强等知名文人墨客。鬼子老师应该是得到这方土地的灵气了。

我真正意义上认识鬼子老师是在2006年10月。那时,我正在百色市西林县参加一个活动,跟着一群作家走进著名作家,全国第四届、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获得者黄佩华老师的故里。在座谈会上,凡一平老师调侃鬼子老师:“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我自作聪明,所以剃个光头,哪里像鬼子老师那么自信,头发留到肩膀上!”凡老师说完,与会者哄堂大笑,鬼子老师用手随意地梳理了一下自己乌黑浓密、飘逸如云的长发,然后盯着凡老师地球仪般的光头也会心地笑了。

这是鬼子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那次活动中,有很多作家给鬼子老师赠送了他们的著作,有散文集、小说集、诗集、报告文学集、传记集等。我也搭伙带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幽默小品集《不敢陪领导喝酒》。活动结束返程时,鬼子老师只带走我的《不敢陪领导喝酒》,这让我深受感动。后来,有文友调侃我:“鬼子老师收你书是冲着凡一平的序言来的!”这话传到鬼子老师那里,他一脸认真地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没拿走其他人的书,并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因为我确实没有时间阅读。而宏慧的幽默小品短小精悍,适合放在床头临睡前阅读,让我含笑进入梦乡……”

不虚伪、不做作,实话实说、表里如一,我后来发现,鬼子老师一直都是这样待人的。听说多年以前,有一位作家在旧书摊上发现他赠给鬼子老师的书,于是重新低价买回来再次题写:“再赠鬼子先生。”这回唯一不同的是多个“某某印信”大印章和一个“再”字。一次酒后,我斗胆问鬼子老师是否有这回事,他爽朗地笑着说:“这是壮族作家创作促进会原会长黄佩华老师编的段子,他是善意提醒别的文友以后不要给老鬼送书(输)了!”

鬼子老师与东西老师、李冯老师并称“广西文坛三剑客”。他创作的《被雨淋湿的河》《上午打瞌睡的女孩》《瓦城上空的麦田》被称为“悲悯三部曲”,是他的小说代表作。他的中篇小说《被雨淋湿的河》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对鬼子老师及其小说的评论,有这么一段话,我非常认同:“鬼子的写作充满了生命内在的灼痛感。这种灼痛来自民间,来自生活的本源,更来自鬼子自身对苦难记忆的反复咀嚼和不尽的体恤。它既游离于主流意识和公众价值形态,又游离于宏大叙事所辐射的历史厚度,但它更逼近生命的真实……”

鬼子老师的长篇小说《一根水做的绳子》,我看了两遍,每看一遍都是泪流满面。听说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活埋》,由于触动太多人的神经,国内没有出版社敢出版,而国外出版社听说后想拿去出版,且愿给更加丰厚的回报,但被鬼子老师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在金钱与国格面前,鬼子老师选择了后者。这是鬼子老师追求思想独立性的具体表现,也是他刚正不阿、独孤求败的个性使然。

现实生活中的鬼子老师性格耿直得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2020年,我的散文集《但求灵魂有富余》准备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当时,我跟我爱人商量:“是不是请鬼子老师帮写序言?权且再傍一次名人吧。”爱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人贵有自知之明。傍名人和那些妖精傍大款不是同一回事!一个能够给张艺谋、陈凯歌等大导演写过剧本的牛人,他会答应你吗?别自讨没趣!你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和那些经常冬泳的人一样,爱人泼来的那盆冷水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撒撒水”(白话“小意思”)。我对爱人说:“我不敢保证鬼子老师一定会答应,但我不试一下又怎能断言他会拒绝呢?据我所知,如今,官位越大的越没有架子,越是出名的越低调!”

后来,我的厚脸皮真的换来了鬼子老师的序言《什么虫咬什么木》。鬼子老师在序言中写道:“我当场就答应了。不答应也不知道如何不答应。这才是有点儿邪门的地方……”“我是很少给人写序的,能推掉的都会推掉。不愿写的原因很多,其中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我真的不会写。我一直觉得写序是一件重活,绝对不是上楼的时候,你顺手帮别人提一两件东西;也不是人家把房子盖好了,然后让你站在下面,仰着脖子,大声喊‘好好好’。我觉得不是。我也说不清楚写序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重活,我只是觉得,这件重活一般人都是智力不支的,我就是其中之一……”字里行间透露着鬼子老师的谦虚与低调。这样的“重活”,对他来说不是不能揽,只是不愿意频现“鬼影”招“大风”。这些年来,很多文学采风活动都曾盛情邀请鬼子老师参加,但大多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即便是与文人喝酒时,他也喜欢选择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嘴里叼着自带的香烟吞云吐雾,任凭东家如何客套甚至拉扯,他安如磐石。当然,一个能量爆棚的人,即便他坐在角落里,那也是主位的。

2009年,我的名人酒窖落成,鬼子老师是第一批入驻的。2022年10月30日上午,我在鬼子老师的微信里留言:“名人酒窖里的名人准备更新简介,麻烦您把更新内容发给我一下,非常感谢!”下午,我收到鬼子老师发来的简介内容:“作家,给自己写过小说,给大导演写过剧本,给黄宏慧的散文集写过序,还拿过鲁迅文学奖。”前段,我写了篇《侃侃都安高中》发在河池文艺圈微信公众号上,鬼子老师在文末留言:“黄宏慧的文章和宏慧黄酒是一样一样的,都是纯粮酿造,喝了就是让你觉得舒服、开心。弄得你都分不清楚,他是把写文章当成了酿酒,还是把酿酒当成了写文章,也许都是。这个人就两个字:牛×!”我想,多年之后,我再回头看这样的简介和留言,依然会受宠若惊。

鬼子老师和黄酒是有缘的。他说,冬天喝宏慧黄酒要加点姜丝温着喝,为避免辣味刺激,姜丝可以在微波炉加热两到三分钟。说得比我还专业。后来,我按他的方法如法炮制,确实收到良好的效果。他还说他的颈椎病是宏慧黄酒治好的,为避免被人说帮我做广告,他在后面特意加上一句“信不信由你”。鬼子老师好酒但不酗酒,每次都是微醺即止。他曾在酒桌边对众人说:“‘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这话也可以放在宏慧身上。”我说:“我有个朋友的爷爷今年98岁,每餐还喝一杯农村自酿的二两土酒,而喊他爷爷戒酒的那几个医生全部‘走’了……”鬼子老师听后抿嘴一笑,但酒还是那么多,坚决不多喝。

鬼子老师的爱好是健身与玩扑克牌。健身让60多岁的他依然保持着四五十岁运动员的肌肉。关于他玩牌,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及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东西老师编了一个段子,说有一次鬼子老师重感冒了,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天两夜。儿子说:“爸,喝点粥吧。”他摆摆手。儿子又说:“那吃点水果吧。”他摇摇头。儿子再说:“凡一平叔叔一大早就来电话邀你打牌。”这一回,鬼子老师开口了:“扶我起来吧!”……

当我把“侃文”发给鬼子老师指正时,他在微信里这样回复我:“我对写我和评论我小说的文章,历来的态度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发给我,我也只是想看就看,不想看,很多评论我都不看,看了也绝不动人家一个字……有的人把我的简介写错了我都不改,比如,有人把我在学校读的‘中文系’写成了‘中心系’,我也不改!我觉得这样也好玩,大家开心就好。”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鬼子老师,一个个性十足的鬼子。

原载《河池日报》2023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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