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鲜

作者: 曲子清

天下第一鲜0

天下第一鲜的由来,得从清朝颇具传奇色彩的乾隆帝说起。

相传乾隆帝微服私访,一路游山玩水,走了一处又一处,看了一处又一处,渐渐地,越走越远了。不知不觉间,离开直隶,奔了辽东地界。沿着辽河往下游走,行至人海口处,乾隆帝感觉饿了,伸手摸摸行囊,身上带的干粮已然用尽。抬头望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前又有一条大河拦路,实在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他无奈之下,又顺着河沿一连走了三歇,也没找到吃的。乾隆帝再也走不动了,眼睛饿得发花,就坐在河口码头休息。此时,河面上划过一条小船,乾隆一看见船,心里乐呀,忙招呼船家靠岸。等渔船靠上岸,乾隆帝顾不得仪态,张口就问,有吃的没有?渔家人说,今天鱼没打着,虾也没捞着,什么吃的也没有啊。乾隆帝那个失望啊,一双发蓝的眼睛不停地在船上逡巡。渔家人都是些好心肠,一看这人饿得这样厉害,就说道:“在滩上采了半篮子文蛤,用热水焯焯吃,先充充饥吧。”船上条件简陋,渔家人就抓一把文蛤清洗一下,倒在灶间,浇上水,烧开了,端给乾隆帝。乾隆帝这会子也顾不得仪态了,伸手就抓起一只往嘴里送,咬破包衣,嗬!这个鲜啊。乾隆帝在皇宫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没想到一盘简简单单的清水焯文蛤,把乾隆吃得呀.身心舒泰,他点着头连说:“好鲜、好鲜,这可真乃天下第一鲜啊!”

这个传说记录在辽河口渔家故事中,也有的地方传说,“天下第一鲜”说的是别地的文蛤,反正辽河口当地人说,乾隆帝御口亲封的就是辽河口文蛤。文蛤产于沿海地带,而各地出产的文蛤因形体、生长环境、踩捞、食法等不同,而各有千秋。辽河口文蛤因地理位置、气候条件、河海浸润、食饵丰富等因素叠加,所产文蛤体型肥硕、色泽光亮、纹理分明、花色细腻、肉质鲜嫩肥美、营养价值高。

辽河口文蛤多产自蛤蜊岗,那里是辽河口贝类的繁殖基地,不仅有文蛤,还有泥螺、四角、玻璃牛、蓝蛤、海螺、竹蛏等多种贝类,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蛤蜊岗,在国家地理范畴它还有个学名叫“渤海蛤库”。

蛤蜊岗之所以成为渤海蛤库,一是因为辽河在人海口处,河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流裹挟着中上游丘陵山脉的气息,携带着高原草滩动植物腐烂根叶、尸体,经过浸泡、冲刷、研磨、粉碎、搅拌而形成均匀且柔和的颗粒,并与丰肥的河泥一道沉积下来,平铺在淤泥质海底,形成相对固定的细沙堆。这些细沙堆抬高滩涂,形成涨潮为海,落潮为滩的蛤蜊岗。二是因为有淡水注入,这里的海水咸淡适宜,适合浮游植物生长,形成丰富浮游植物聚集区,成为贝类繁殖的最佳场所。早些时候,蛤蜊岗的蛤蜊遍地都是,挤挤挨挨,密密匝匝的,只要在海水落潮时,弯腰捡拾就好。实在捡拾不过来,聪明的辽河口人就发明一种特制工具——蛤叉。这种蛤叉的来源还有段传奇故事。据传早年间,二界沟有个诚实的渔家小伙子,赶海时遇到一个白胡子老人。老人可怜巴巴地求小伙子捎一封信给他远方一个亲戚。小伙子见他可怜,就答应下来。第二天,他放下家里的事,摇着船,踏上送信之路。从早到晚,走了好远,也找了好久,却没找到老人的亲戚。正着急间,那位让捎信的老人满面春风地站在眼前,和蔼地说:“懂礼仪、守信用、诚实的小伙子啊,我送给你一个物件吧,等到了蛤蜊岗时,再打开。”小伙子驾船来到蛤蜊岗,打开包一看,包里是一把两齿的叉子,这就是踩蛤人第一把蛤叉。此后,渔民用蛤叉挖蛤,每次都收获满满。

现在文蛤资源不如早先密集,踩捞已不用蛤叉,可蛤蜊岗还保留原始的踩蛤传统。文蛤生存在海滩浅层下几厘米至十几厘米处,在海滩上形成一个个小孔(俗称气孔),采蛤的渔民在有“气孔”的海滩上用脚不停地踩,文蛤便渐渐地从沙滩下浮上来。渔民们踩蛤像在海里跳一种奇怪的舞蹈,有人把踩文蛤的动作形象化地称为“海上迪斯科”。我曾有幸跟随渔船踩蛤,感受一回神奇的“海上迪斯科”之旅。

当太阳还像一枚咸蛋黄一样挂在海面时,我就带着满心欢畅坐上踩捞船。不一会儿,船启动了,大海茫茫,完全不辨方向,几只调皮的鸥鸟炫技般围着船飞来飞去,我伸出手,逗了逗鸥鸟,把面包渣滓喂给它,它居然落在我的手上,歪着头望着我。船行了约四十多分钟,“咯噔”一声抛了锚。我伸出头一看,嗬,周边不知何时集聚十多艘采蛤船,棵棵桅杆,直指天际。

到达目的地,踩蛤船上的人儿纷纷像掠食的麻雀扑向海的胸膛。我也跟着急急慌慌地往下冲,落到地上才想起鞋子还没有脱下来,短裤有些长,帽子被风吹得戴不住,最糟糕的是我连个袋子也没拿,踩了文蛤也没地方装。只好回到船上,脱了鞋子,卷起短裤,再借了一个方便袋,再次跟在交错摇摆的人群后,开始踩蛤。第一回踩蛤,下去就踩,完全不得法。周边的踩蛤人比较专注,一个个目不斜视,专注地水底捞金,看着他们一个个陶醉的面孔,一双双急切起落的脚,感觉波光贝影的海滩那样不真实。旁边的同伴陆续有了收获,我也急急地踩、踩、踩。踩了一会儿,脚下有些硬硬的感觉,捞起来看一看,一个铜钱大小的石子。用力把石子抛向远处,它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回归大海。

骄阳似火,热汗横流,皮肤很快晒得通红,口干得像着火。想回船上喝水,却已经走出几百米,往返一次会被晒得更厉害。寻思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海滩茫茫,根本无处停歇。无奈之下,举起相机给大家照相,镜头内醉酒一样的踩蛤人,踩得不像“海上迪斯科”,有点像海上企鹅。同伴们无论是谁,有了收获都会大呼小叫一番,叫声此起彼伏的,很有些热闹。我这里迟迟没有开张,内心有点小小的不淡定。忙不迭地狂踩乱踩,越踩越不得法。等人人都开了张,我反而不急了,忘却骄阳炙烤,尽心享受海泥按摩脚趾的惬意。沉下心来,慢慢地得了些意趣,脑子不时酝酿出一两句美言佳句来,正想学着古人吟诵而出,忽感觉脚下硬硬的,沿着边缘一划,一枚鸡蛋大的文蛤握在手中,洗去泥沙,对着太阳照了照,文蛤花纹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烁珠光。郑重地把这枚文蛤放入口袋内,不知怎的,感觉文蛤在我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沿着周边再用心地踩踩踩,两个、三个、十个、几十个,文蛤纷至沓来,收获感沉甸甸的。收获的快乐让我忘记了焦渴疲累,不间断地踩踩踩。海潮上涌时,我完全没有感知到,还在踩得不亦乐乎。同伴拉我上船时,才发现这支“海上迪斯科”的队伍已做了鸟兽散。大海严丝合缝地接管了蛤蜊岗金滩,好像它从没敞开过胸膛。

第一次踩文蛤,光顾着体验了,收获的文蛤不多,却也够吃了。简单做了辣炒、葱烧、水煮、熬汤等几个家常菜,呼三五好友来尝鲜,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大家尽欢而散。第二天,有朋友意犹未尽,相约继续吃文蛤,这回点名要不一样的食法,朋友发誓说要吃遍文蛤所有食法。不知道有没有达成心愿,反正我是没有。文蛤的食法很多,比较常见的有爆炒、煨汤、烧烤、生炝等,比较出名的菜式有炒文蛤、铁板文蛤、金钱文蛤饼、土司月斧、如意蛤卷、芙蓉蛤仁、烤文蛤等。我会的菜式不多,只有水煮文蛤还比较拿手。水煮文蛤的要诀是急火快煮,微微开口即出锅装盘,趁热就着热汤,直接咬开衣膜,一股鲜水充斥唇齿间。煮文蛤的汤不要倒掉,直接拿来煮面,拌上文蛤酱,大口开吃,原汁原味,过瘾。

在我们那里,大大小小的饭店都有剔肉专用“蛤刀”,即在长期剔肉过程中发明的一种简易铁质用具,有着特别的弧度。用蛤刀将文蛤撬开,探进去一旋,将蛤肉连衣膜顺着一个方向刮下,反之,泥沙进入衣膜,就洗不干净了。衣膜完整太重要了,衣膜一破就包不住水,做成菜就不鲜嫩了。在剔肉的时候,蛤蜊壳里会流出一种汤水,乳白色,有黏稠度,早年间渔家人把这种汤水叫“蛤蜊尿”,名字虽俗,却是人人拿碗盆郑重地接了,留着做老汤用,或炒菜时稍稍淋入一勺,即能提鲜。葱烧文蛤的火候把握十分重要,否则文蛤肉变老,会影响口感的。香葱段和姜丝的香不能盖过文蛤肉的鲜,香辅助鲜,鲜提升香,吃上一口,鲜香满口。

文蛤的多种食法上,还要加上更多食疗效用,这样,“天下第一鲜”效用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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