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困在前妻家

作者: 李唯 李汀汀

前夫困在前妻家0

李记斗抱着孩子进门的时候,看到华小军的手正搭在柳敏的肩膀上,并且似乎还在摩挲着,是那种劝慰她什么的摩挲,这个动作无疑体现了亲昵。李记斗顿时黑阴了脸,柳敏虽然以前是华小军的老婆,但现在是他李记斗被窝里的人,并且他俩还有了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像小挂件一样黏在李记斗身上的小东西就是,所以,勾肩搭背算哪般?李记斗重重地咳了一声,同时是提醒、警告和怒气宣泄。华小军和柳敏听到响动,惊悚地扭过脸来,那种透着亲昵的表情在脸上僵硬住,自然摩挲也停止了。

华小军对李记斗解释:“我和柳敏,我们,真的没干什么。”

李记斗嘴努起,对华小军无声地吐了一句,并且伴以眼睛的怒视。

华小军从李记斗的口型上辨出李是对他爆粗口,但华小军没有恼火,连生气都没有,毕竟自己的手是搂在了现在已经是人家老婆的女人的肩膀上。华小军进一步辩解,他主要是想为柳敏开脱,他说:“我是出差来这儿的,我是听说柳敏因为职称没评上最近一段时间心绪很不好,就顺道过来劝解劝解。你看我连外套都没脱!我要是想干什么事,怎么也得把外套脱了吧?就像开枪杀人,怎么着也得把枪套先拿下来吧?”

李记斗开口说:“这种事儿,要想干,我听说过穿着雨衣都能干,为的是节省时间,好随时安全撤退!”

华小军脸终于黑了,他不能不黑,李记斗已经把话说彻底了,彻底到已经没有遮掩和转圜的余地,就等于明说他和柳敏在房间里把事办了。但华小军不能撕破脸来,因为柳敏还在屋里,柳敏还要在这间屋里住下去,华小军息事宁人地说:“好好,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走。”他果然就赶紧走了,为的是不让事端再扩大。他临出门都没有再看柳敏一眼,他是想再看柳敏一眼的,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柳敏,依恋的?哀婉的?一言难尽的?若让李记斗看见,似乎都不太合适。所以华小军头也不抬地走了。

李记斗追过去嚷:“你要是再敢来,你上午来,活不到下午,你下午来,活不到傍晚!”

李记斗然后怒气冲冲地回转身来迎向柳敏。

柳敏沉着。柳敏内心忐忑但脸上沉着。“李记斗,你要是不想过了就把卫生间的门修好再滚!”柳敏不光沉着而且犀利,她先发制人地先朝李记斗叫嚷。柳敏这时候提到要修坏了一星期的厕所门,她是有意的,想显得自己心地坦荡,连修门这种事儿这个时候都不忘叮嘱安排,说明她并没有干下心虚的勾当而失魂落魄。柳敏以前在4S 店里干过一阶段的汽车营销,懂心理学。

李记斗果然停止了气势汹汹,但他没有去修门,他想,这时候他要是乖乖地去修门,那他岂不是太怂了?而且李记斗也不相信柳敏和她的前老公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李记斗反而朝卫生间的门踹一脚,让那门更坏一些,而后李记斗看着那门挑衅地说:“这门好像更歪了,你们俩在卫生间里干啥了?是不是一块儿洗澡,地滑,扶门来着?”

柳敏说:“不是,是我让他过来一起洗,他不过来,我急得挠门哩!”

李记斗恨得想咬柳敏。李记斗说:“柳敏,你这样气焰嚣张并不说明你心里就没鬼,说不定这正是你想遮掩的伎俩!你们俩这事儿,我分析吧——”

“你也别分析了!”柳敏兀自打断了李记斗,她转身走进厨房去,须臾,掂一把切西瓜刀出来,抛在李记斗面前,说:“他也没走多远,你拿这把刀撵上去,一刀把他捅了,我佩服你是个战士!”

李记斗拿起了那把刀,他觉得他要是不拿会被柳敏藐视,李记斗拿着刀冷笑地说:“别以为我不敢!只不过我今天累了,我抱着你娃在街上走半天了,等哪天我精神好撞见他——”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是物业上门催缴物业费的那种敲门,那种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业主,但又不得不敲的叩击。

李记斗烦死了。他平时就烦这种敲门,现在更烦。李记斗不耐烦气呼呼地提着刀就去开了门,一下愣怔住。

华小军提着他的行李箱站在门口,他现在就是小心翼翼又不得不敲门的样子。

华小军说:“你们小区封了。我刚走到小区门口,门口全是穿大白的,说你们小区刚检查出了三例阳性,接上级紧急通知,小区即刻全面封控,所有的人,不许进也不许出,接受每天核酸检测,然后等通知。我没办法,只有在你们家住一阵子了。”

李记斗傻掉。

首先是要解决华小军怎么住的问题。

李记斗的家只有一室一厅,屋子小,只因这是学区房,为了即将到来的孩子的上学,李记斗和柳敏下狠心卖了市郊的大套房加上全部的积蓄换了这小套的,房子逼仄,因此华小军的住就凸现出来成了问题。本来也没什么问题的,李记斗和柳敏带着孩子一直是住在卧室的,客厅晚上是空着的,但柳敏和李记斗现在是严重地怄气了,柳敏不许李记斗再和她睡一个床上,让他滚到客厅去睡,柳敏说得厉声厉色,声如箭弩,不留丝毫余地。李记斗怀疑柳敏有可能是演戏给华小军看的,想明示她现在和李记斗已是形如冰火,暗示她和华小军才是春水潺潺。李记斗心生悲怆,他“滚”到了客厅里,客厅里连一具行军床都没有,只有一个提着行李箱的华小军站在地中间等他安排。

李记斗瞪着华小军说:“狗日的,你准备怎么住?”

华小军说:“你把声音再喊大点儿!”他指指里间卧室,意思是让柳敏也听见他骂人。

李记斗把声音放得小小的,说:“心上人,你准备怎么睡呀?”李记斗还是怕柳敏,怕柳敏从卧室里冲出来跟他吵,因此李记斗马上自我矮化。

华小军胜利地一笑,或者是李记斗认为的春心荡漾地一笑,说:“你睡沙发,我睡地上好了。我打地铺。”华小军想谦让一下。

李记斗根本就想让他睡地上,找出一席烧了一个大洞准备要扔的垫子给华小军当铺盖。

李记斗睡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华小军睡在地上心里才感到一丝熨帖。李记斗看见华小军脱去外衣露出臂膀,心生妒意:这个狗日的,竟显壮硕!由此李记斗想到这个坏东西养得这么壮实,跟柳敏有关系吗?是不是柳敏这些年背地里好吃好喝地猛招呼他?李记斗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华小军左侧对着李记斗睡,一条裸露的膀子白生生的,李记斗看着,又想,这家伙是不是就用这条膀子搂着柳敏睡?是不是习惯用左膀搂着柳敏睡?李记斗自己是习惯用右膀搂着柳敏睡的。李记斗猜想着,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他看着华小军的膀子想,这条膀子要是得肩周炎就好了!李记斗盼望华小军得肩周炎。

到夜里十点左右的时候出现了状况:柳敏抱着小孩儿急匆匆地从里间卧室出来了,还半夜三更地戴起了口罩。柳敏顾不得正和李记斗置气,急切地跟李记斗说:我好像发烧了!身上一阵发冷一阵又发烫。李记斗连同华小军都骇了一跳:这个时候要发烧就得高度怀疑是得了新冠!柳敏说,要万一中了,传染给孩子就不得了了!柳敏把小孩儿急急地往李记斗怀里一放,又急急地回到里间,关严实了门,她要隔离自己,独自再观察。

李记斗先是自豪地抱起儿子亮相给华小军看,说:“她只能来找我,找她儿子的亲爹!你没戏!”然后又愤怒地斥问,“华小军,你和柳敏今天下午那时间,就是我没进家那时间,你们俩干什么了?是没穿衣服折腾哩吧?要不好好的她怎么就能发烧了!?”

华小军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你真是个——”他想回怼一句粗的,但忍住了,不想这时候跟李记斗干架,他怕里间正难受的柳敏听见了更加着急难受。

华小军竖起一根指头对李记斗晃晃,对李记斗表示了无声的轻蔑。

李记斗褪下裤衩,撅起大屁股对华小军晃,对华小军表示了更大的轻蔑。

里间,柳敏的发烧越来越被落为实锤,无论是体温计还是身体感觉都证实是确凿无误的,而且柳敏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似乎每一分钟都在加剧地严重着,不光烧还腹泻和吐,据说新冠和一般感冒发烧的区别就是伴随许多的衍生症状,除了上吐下泻,据说还有视力模糊,同时来势凶猛,像山坡瞬间崩塌下来一样。柳敏不停地从里间蹿出来跑厕所,“哗哗哗哗”冲马桶的水声在不大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当柳敏再一次从厕所返回卧室后,须臾,她又探着一张蜡黄的脸从卧室里伸出头来,一绺头发汗淋淋地耷拉在前额上,凄惨地说:“我撑不住了,夜里,我这屋里得有个人睡在这儿好随时搀我一把,我怕再拉肚子爬不起来了,拉一床。”

李记斗抢先跳起来说:“我去!”然后他又强调地说:“当然是我!”李记斗认为理所应当是他去,他当然应该睡在自己老婆身边,莫非还让华小军去睡吗?这是他的领土完整和主权所有!但李记斗的一跃而起瞬间就又被扯了回来:他一岁多的儿子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李记斗这才意识到他还有个小孩子需要照料!李记斗万般为难地看看儿子又看看卧室,像只放在釜上被煎炸的虫。其间华小军倒是伸手去抱过那孩子,他想替李记斗照料,他帮李记斗照料孩子也是为了帮柳敏。但那孩子却哭得更厉害了,从哼哼唧唧变成了号啕大哭,孩子不认这个陌生的叔叔,李记斗的儿子依恋的是李记斗。李记斗没办法了,目光转向了华小军,他看着华小军的眼光是无可奈何的,是迫不得已的,是痛苦割裂的,同时,是严厉警告的,警告华小军,去照料柳敏可以,但要安分守己,不该碰的不该摸的……你自己明白!

“你明白了吧?”

李记斗又强调地再说一遍,李记斗说话总喜欢强调。

华小军针对李记斗的强调说:“我不明白!”

李记斗说:“你凭啥不明白?!”

华小军说:“我凭啥要明白?”

李记斗怒了,他本来就怒,更怒,说:“你不明白你是个锤子呀!”

华小军在地铺上彻底躺平下来,说:“你骂我,那我不去了。”

李记斗恨得想咬华小军,但他不能咬,连重话都不能再说,此刻华小军是他唯一可以拜求的人。李记斗说:“那你要怎样才肯去?”

华小军说:“你把裤衩再脱了,把你大黑屁股在墙上蹭十下。”

李记斗觉得眼冒金星,说:“你他妈的……凭什么呀?”

华小军说:“你必须这样做!因为你的屁股刚才侮辱了我,所以它必须向我赔礼道歉!”

李记斗抱着大哭不止的儿子,思考了一分钟,最后,无奈,用他的屁股去蹭墙。

华小军笑逐颜开,从地铺上一跃而起,同时说:“李记斗,一会儿找块布把你屁股蛋子上的白灰擦一擦啊!”然后他一蹿一蹿地跑进卧室里去。李记斗感觉华小军是欢天喜地就蹿进去了,他感觉华小军这个狗东西,他即使是不道歉,这狗东西也早就迫不及待想进去了!这狗东西还迫不及待关上了卧室的门!李记斗觉得自己是亲手把老婆的情人送到老婆的床上去了,自己还要拜托他向他道歉!

李记斗心如刀割。

核酸是每天早上做,小区封了,都由大白们上门来做,每次都由华小军把柳敏从卧室里搀扶出来,搀到门口来张嘴对着大白手里举起的棉签。柳敏偎靠着华小军,或者说就贴在华小军身上,一副病恹恹的羸弱样子。李记斗看在眼里,他认为,柳敏嘛,病也是有的,但私情嘛,更是有的!她这也是乘机合法化地和华小军亲热!呸!李记斗愈发气恼。

来做核酸的大白都是物业的小姑娘兼职的,小姑娘们的嘴很甜,物业必须要对业主甜丝丝的以便好收物业费。小姑娘们喊柳敏“姐姐”,对搀着柳敏靠过来的华小军则喊“姐夫”,姐姐长姐夫短地唤得亲热。其中一个小妹还说姐姐和姐夫长得很像,很有夫妻相,都有一张圆月般的脸,小妹还说了一句歌词:“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华小军很受用,李记斗看见他在偷偷地笑。

“嗨,孙子!”大白们走后,李记斗眼瞪着华小军,说:“你不能向她们说明一下吗?”

华小军迎着李记斗凶猛的目光,并不惧怕,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可以说明一下的呀,我是可以向她们解释你才是姐夫,但人家会怎么想呢?人家一看,这屋里,一个是姐夫的坐在客厅里,一个不是姐夫的睡在卧室里,还每天把女主人搀进搀出的,人家会想,这家是怎么回事啊?一妻多夫制啊?两个夫轮流侍寝小主吗?这家够潮的呀!这家够猛的呀!我得花多长时间说多少话才能解释清楚咱们之间的这种复杂关系?就算我可以说,人家有时间听吗?人家还急着赶到下一家去做核酸哩!所以我只能做这个姐夫了,免得人家多想。”

华小军望着李记斗笑嘻嘻的,李记斗再次认为这狗东西是胜利和得意的笑。

连柳敏都笑。柳敏嗓子疼,口腔也疼,一笑就撕扯,她就撕扯地咧嘴笑。

李记斗再一次语塞,又没有什么话来反驳华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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