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父”“羽翁”的金石之言

作者: 张建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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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自己揽下困难,也给别人留下方便。如果你有这种心愿,你将感到地阔天宽。你的目光将会更加远大,你的笑容将会更加灿烂。你将赢得四海朋友,你将招来八方财源。我说这话你不信,劝你不妨试试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也是真,这也是美,这也是善。”

——乔羽龙年暮春

二十多年了,我书桌右侧的墙上一直悬挂着一幅由乔老爷子亲拟词阕、亲笔题写的座右铭。

2019年金秋时节,金石书画名家、山东省书协副主席、济宁市书协主席、西泠印社会员谢长伟来我书房叙茶小坐时,看到乔老爷子专门为我题写的这幅座右铭,他非常感慨,对我说:“看到没,乔老爷子题写这幅墨宝时,是特别用心,相当认真的。他老人家居然两次落款、两次题跋、五方钤印。而且添补一个‘也’字,还郑重其事地在‘也’字旁钤上他的名章,这种用心和认真,应该是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

“哪三个方面?请细细讲来!”我一边斟茶一边问。

谢长伟主席感慨万千地说:“首先证明乔老爷子处世、做事的庄重认真、一丝不苟;再者说明他老人家与你的关系非同一般;还有就是,他老人家对他自己写的这段歌词看来也是喜欢有加、欣赏备至的!”

我连连点头。你言我语,谈兴更浓。

谢长伟主席一边品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继续说:“我从没见乔老书法作品上钤这么多印章!还有右上角的这幅闲章‘大吉祥’,不仅没见过,也蕴含寄托着他老人家深刻的寓意和良好的祝愿。乔老爷子这是对你人生和事业的殷切祝福,而且,现在看来,你没让老爷子的祝福落空,而是一一实现了。当年,老爷子为你题写这幅字时,你的主打产业是鲁宝食品,而今你的产业和事业已经顺利拓展到祥通塑胶产业、祥通管道产业、大鲁艺文化传媒等等,这不正是地阔天宽、这不正是更加远大、这不正是更加灿烂、这不正是大吉祥吗?这也充分见证了乔老爷子察人观物的眼力和心力。”

我连忙更换新茶,举杯相碰,笑而不语。

他接着说:“落款和题跋,很显然,老爷子题写好之后,先落款的是‘乔羽,龙年暮春’这几个字,钤印为‘乔羽印信’。看来,他老人家当时就没把这首歌词视为你的厂歌,而是视为对你的赠言、寄语和教诲了……”

我沐杯斟新,端茶点头,默赞微笑。

谢长伟主席接着说:“再说补跋。后来加上的‘山东鲁宝集团存正,乔羽’,并钤两印,这是乔老对你的厚爱,才欣然加上的。而且后面的这俩闲章,应该更有讲究、更有深意,今天暂且不表,得留点包袱,好作为下次再叙的话肴和由头……无论怎么看、怎么想,乔老的这首词,显然不仅是为你写的厂歌,而是写出了人生世事、为人处世的真知灼见,哲言睿语,普世通用,给人启发,令人感动!这是异常难得的人生座右铭!”

叙谈至此,我对谢主席说:“今天咱俩不能光品茶,我让餐厅备晚宴,接着品酒!”

推杯换盏间,谢主席的话题还是没有离开乔老爷子的这首歌词、这段人生寄语。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入伍之前就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入伍后又是战地诗人和军旅作家,也就是说,你首先是作家诗人,而后才成为了企业家、实业家。乔老爷子这么用心地给你写歌词、写座右铭,应该也是看到了你的诗人情怀和文人气质。前面说了,你在实业进展上没有辜负乔老爷子的厚望,但是,还有一个方面、一个角度,你也不能辜负乔老爷子在文化层面、在文人之间对你相知、相惜、相投的另一番情谊、另一番交情。这是心有灵犀、惺惺相惜的文朋之谊,这是故乡遇熟知、文坛携后生的乡曲之情和忘年之交。既然这样,你为啥不写篇文章,把这种雅事抒写铭记一下呢?多好的写作素材、多好的文坛轶事啊!”

“嗯,还真是,多谢开导!我一定写好这篇独家散记。”说到这里,我未免又有些顾虑,“这样的真人真事真情谊,写不好对不起乔老爷子,写好了又难免有傍名人之嫌……”

“呵呵呵,你考虑这么多干啥,说实在的,这样的素材如果不厚重成文,太可惜了!有人想写、想傍,还没这个实力和机会呢!”谢主席回敬我一杯茅台,又接着鼓励我,“再说了,你本身也不是小写手,也不是无名之辈,你也是首批济宁市文化名家,也是山东省作协全委、中国作协会员,获奖无数、著作等身,即便是傍名家,也是名家傍名家嘛。乔老爷子如果看到你写他的文章一定比喝茅台都高兴!”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与谢主席又干一杯。

说实在的,在谢主席点题的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写乔老爷子、写他给我题写的座右铭。初拟的标题是《乔老爷的嘱托和祝福》,而且当晚就写成三千多字,可是,也许是他老人家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太重了,也许是我把这篇散记、散文看得太重了。接下来的几天、几月、几年间,我反反复复地修改、添改、整改,反反复复地换标题——《我与乔老爷子的那些事儿》《我与乔老爷子的忘年之交》《乔老爷子为我写的人生箴言》《乔老爷子为我题写座右铭》等等,越写越长,越写越觉着意犹未尽。这可谓是我从文以来写作时间最长、修改次数最多的一篇札记、一篇散文。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孜孜以求间,转眼就到了2022年的夏天。7月20日上午,《南方都市报》要闻部记者一个突然的专访电话,如晴天霹雳,忽闻我最敬仰、最爱戴的乔老爷子溘然仙逝了——19日晚,老人家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95岁。

专访结束之后,我心乱如麻,泪如雨下……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凝视着办公桌右侧墙上悬挂的他老人家题写的歌词和座右铭,有一种空蒙无际的揪心和悲痛。续强主任从食堂给我打来饭菜,我也吃不下去。

下午两点多钟,我坐在沙发上混混沌沌地睡着了,梦见乔老爷子笑容满面地挥手作别、上车远去。

这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我从梦中惊醒,说请进。

一脸沉重的谢长伟主席推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那幅乔老爷子的题字前,默立良久,才小声对我说:“人生百年,节哀顺变!”

之后,我俩便屈膝饮茶,同哀同悼,一同追思我们的老乡老前辈老泰斗。

话虽不多,茶没少喝。话虽不多,挨坐半天。谢主席终于拍拍我的左膝:“我进门前就听续主任说了,你中午粒米未进,这哪行啊!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了,是仙逝了,按咱们鲁西南的话说,是喜丧了。我们心痛是难免的,但我们也不能太过悲哀。我今天在这儿吃晚饭,让续主任安排几个菜吧,准备一瓶老酒,咱哥俩不仅要吃饭,还要喝点儿,以便好为乔老爷子洒酒祭奠啊!”

哥俩有些默然地喝闷酒,谢主席说:“几年前我说让你写篇有关乔老爷子的文章,也没见你出手和发表啊。上次我卖的关子,就是他老人家为你钤印的那两个小而又小、见所未见的闲章的事儿,今天也不能揭谜底,不是时机,不是场合,不然你会更伤心……”

我静静地听着,一头雾水,半腔冷泪。谢主席话题一转,大声说:“不过,我有个想法和动念,今天得说。那就是,老爷子给你题写的这幅厂歌、这幅座右铭,我要用名石刊刻成‘与人方便,地阔天宽’的印石闲章,且把117字的正文和老爷子的款跋全部作为边款刻上,作为对乔老爷子,对你俩之间深情厚谊的永恒志念!”

接着,谢主席拨通了远在福建的著名金石学家林敏的手机,请他帮忙物色一方上好的印石。林敏贤弟一听是有关乔老爷的事儿,既沉闷又激动,当即表示抓紧落实,专门特制,尽快寄达。林敏贤弟还在电话中说,前几年哥几个一同拜见乔老爷子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老爷子的谆谆教诲也铭记心头。这次谢主席的提议非常好、非常有意义。他是刚刚看到《南方都市报》新闻平台发布的第一时间对我的专访报道,才知道老人家去世了,正好借此刊印之事,哥几个同哀同悼同感念。

说起林敏,我和他也是多年的老朋友,而且我和谢长伟主席和林敏会长还一同拜见过乔老爷子,我们之间有过难忘的交集与交际。

林敏,字点石,出生于雕刻世家,现为中国玉石雕刻大师、工艺美术大师、福建省雕刻工艺品商会副会长、石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他亲自为乔老爷子题写的这幅座右铭挑料刻石,就无须再多说了。

没过几天,一方带有红木印盒和红木底座的精美、高档且沉甸甸的冻石章料就从福建寄到了济宁。该章料长宽高分别为5.5厘米、5.6厘米、10.6厘米,端庄大方,高端大气。精选冻石制印,色质俱佳,光泽温润。这方章料半体玄黄冻、半体牛角冻,几乎各占一半。玄黄冻部分呈晶莹剔透的橘黄色,天地玄黄,秀色流香;牛角冻部分呈黑褐白岚的杂糅混搭状,看上去,丘壑泾渭,云山雾罩。整方章料的色别色蕴色相,玄黄如梦,峰谷如画,浑然天成,巧夺天工。而艺高术解的林大师又量材制器,别出心裁,玄黄的半体精雕细刻成一尊神气活现的灵兽蹲伏其上,眼大如铃,嘴阔耳圆,背耸而颈浑圆,两边双翼,爪探身前,尾卷曲,体态健硕饱满,让人似乎可以感觉到它那充满力量的肌肉,气韵灵动,妙趣横生,威风凛凛;黑白相间的半体,经铁笔圣手的谢主席四面篆刻,乔老爷子的谆谆教诲、至理名言与天工开物、大师造就的高档章料便三方强强联手,珠联璧合、融会贯通、熠熠生辉。

谢长伟主席在边款的后面还特意铭刻如下句段:“福州林敏先生雕钮,张建鲁兄雅嘱,壬寅之夏,山左任城三宝堂长伟刻并记”。

于是,我的案头、心头又多一方名家寄语、名家选石、名家刊刻的金石之宝的座右铭。

转眼十年又十年,老爷子这117个字的字字珠玑,早已成为我为人处世、人生准则的金科玉律。

而更让我颇感意外、异常感动的是,前几天,也就是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七天,我正一个人闷闷不乐、心情沉重地坐在办公室里怀念他老人家。我的老战友、《济宁日报》社资深编辑、著名画家陈玉圃的关门弟子、大鲁艺书画院副院长王尽文敲门走进我的办公室。他神色庄严地说:“老爷子仙逝的那天正巧是父亲节,我当即就联想到你墙上这幅题字的钤印……今天是乔老爷子的头七,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具体讲是来看你的这幅座右铭,来看乔老爷子的这幅字的。”

“你看过多少次了,我印象中,他老人家的这幅字,你是观望次数最多、观望时间最长的一个。”我起身让座。

王院长说:“这倒是,不过,我原来都是在用心观摩他老人家的书法造诣、用心揣摩他老人家的人生哲理,可我这次来,是专门为了这幅字上老爷子的五个印章而来……”

他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我和他曾是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是四十多年的至交,说话也就没客气,直言道:“你别神神道道的,有话尽管说,老爷子的这五个印章又不是刚钤上的!”

他拉我走近我座位右侧的那幅字,小声问我:“他老人家的这五个印章你认识几个?”

这下把我问愣了,我指指点点地数了数:“认识其中的四个,乔羽印信、乔羽,以及两个闲章,大吉祥和羽翁。”

“另一个闲章呢?那个方的?”王院长追问道。

“那个、那个我还真不认识,甚至没看出来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而且,几年前,谢长伟主席就曾说起这两个闲章,但他卖了个关子,说是还需一场酒,才能给我揭谜底。结果,拖到乔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天,他又说还是不能揭谜底,说不是时候,怕我更伤心什么的……”我如实作答。

“每个闲章俩字,不是一个字。”王院长说。

“俩字的话,我认识右边的那个,是乔。”我小声说。

“左边那个,看似只有三笔,非常简化,其实可不简单啊!”王院长又卖起了关子。

“咋不简单的?你快说啊!那是啥字?”我大声说。

“那是个‘父’字,父亲的‘父’字!连起来读,就是‘乔父’!”王院长大声说。

“咋讲?”我随口问道。

“你说咋讲?他老人家自称是你的父亲啊!”王院长说,“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啊!一般的关系,有这样自称、有钤这印的吗?这么多年了,也没听你说过和他老人家究竟是啥关系、究竟是咋回事!”

“你原来也没说过这个印章的事啊!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篆刻名家、书画名家都不直说,都卖关子!我一直就感觉这两个闲章不简单,但一直没认出来……你快说说究竟咋回事吧?”我心事重重地反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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