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一轮皓月

作者: 杨清茨

仰望一轮皓月0

2012年5月进入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工作时,我只知贺敬之先生是学会的终身名誉顾问。学会也是贺老于1993年提议成立的。

学会下面有文艺教育、当代文艺、书画艺术、紫砂艺术、诚信文化等一些专业委员会。其时,我被聘任为书画院副院长(现由文旅部办公厅统一改称为书画艺术专业委员会,我担任副主席),后又兼任紫砂艺术专业委员会主席及秘书长。

第一次正式得见贺老,是随学会的领导一起于中秋节前夕看望贺老。贺老彼时88周岁,精神矍铄,发色并没全白,呈灰白色,说话时不紧不慢,温煦柔和,条理清楚,耳聪目明,与人交谈也不用戴助听器。

我待在沙发的一角,安安静静,不插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先生。回忆他写过的《回延安》《白毛女》《南泥湾》《雷锋之歌》等名动天下的杰作,想想自小课文里就学习过其诗歌文章的著名诗人、剧作家就在我面前,威严中透露着慈祥,有着松风逐清月的儒雅,便是高兴得心里乐开了花,嘴唇微微上翘。

许是我太安静,贺老一边与其他人寒暄,一边用慈善的眼光朝我看来:“这小姑娘是谁呀?干什么工作的?”

易会长赶紧起身唤我往前:“贺老,我刚准备给您介绍的,这是我们学会新进的小杨,杨清茨,曾经在政府机关与湖南卫视工作过。现任学会书画院的副院长。”

“哦,”贺老拿起眼镜戴上对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姑娘是哪里人啦?”

我略显羞涩地回答:“贺老,我祖籍是南京人,也可以说是湖南人,15岁随父母工作调动去的湖南。”

“哦,湖南,毛主席家乡的,好,好……”贺老平静的眼里犹如夏风吹过稻田,掀起了细微的波浪,笑着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临别时,大家一起合影,我挨着贺老。相片出来时,大伙儿都笑了:“贺老,您看,这清茨坐在您身边,您俩可真像爷孙俩。”

贺老也笑了:“别说,这孩子讨喜,这年龄也可以当我孙女了。”

自此,我便开始慢慢唤贺老为爷爷了。

2013年初夏,我主持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的一场“翰墨丹青,大成至盛”的名家书画展,那是一场露天展。当时贺老、高运甲副部长、郑伯农先生等文化界方家都出席了。上午十点开展时,太阳便是炎炎毒辣了。贺老他们坐在画展现场首排,太阳直照射在人脸上,老先生们满脸通红,汗水都滴下来了。陪同人员提醒我赶紧准备几把伞,别把老领导们晒晕了。我一时疏忽,竟忽略了这天气反常的炎热,惭愧得很。而贺老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没端一丝一毫文学泰斗的架子,没有一丝埋怨,依然从容平静地稳稳立身,手执话筒对活动说出了祝福与鼓励的话语。

那一刻,我能想到的一句话就是:本应不是人间客,却伴诗情从天来。

在学会工作的头几年,我不断策划组织书画院及紫砂艺术研究院的一些高端展览及艺术沙龙,便会经常去找贺老题词,有时为文化活动,有时为朋友求取墨宝。贺老基本都会欣然提笔,偶尔幽默地说:“我给你题了这么多字,你得为学会的文化艺术做出点成绩来。”

今年的七夕节前夕,江苏一个单位通过诗友找到我,希望贺老能为“七夕节创立二十周年”说几句祝福的话。我当时心情比较犹豫,敬之爷爷年岁已大,每日琐事繁累,各地访者太多,怕是很辛苦。但朋友殷殷委托,终是不忍,便觍着脸又跟敬之爷爷提了此事。

爷爷在我反复的劝说中,也回忆起当年他与柯岩老师应无锡市政府邀请去参加过江苏的一次大型诗歌文化活动,还在诗会上与柯岩老师共同朗诵了一首经典之作,并号召大家不要过洋节,提议将“七夕节”定为中国的传统情人节。许是感与柯岩老师当年伉俪情深,许是我的“软磨硬泡”,爷爷终是答应了。他在身体欠佳的情况下,竟翻找出了当年诗会上穿过的衬衫,整齐地穿在身上,并用颤颤巍巍的手执笔两页,对着镜头认真地录制祝福的话语,反复如此,直至满意为止。

为了这一句承诺,爷爷一天几乎没休息,午饭也没吃,极其认真地完成了一个看似简单的录制工作。这种守诚信、重然诺、兢兢业业的精神,想起来真是令人感动且心疼。

2020年,文旅部为纪念建党一百周年这一伟大盛事,由中国煤矿文工团(文旅部直属)承办出品一台纪念革命先烈的大型音乐诗剧《血沃中华》,我被选中作为主创之一。

在创作《木棉花正红》与《示儿书》(也就是《写在朝霞上》)这两部诗剧时,我将创作完的作品拿给贺老看。爷爷戴上眼镜,非常仔细地看完了,看后非常高兴,并认真地改动了几个字,赞我写得好,有家国情怀,有思想高度,并鼓励我要多写爱国利民、光明磊落的文章、诗歌,不要写阴暗晦涩难懂的诗歌与文字。他说诗歌就是要大家一起来读的,一起分享的,如果人民群众都看不懂,那还称什么诗歌。他说他就是苦孩子出身,他就是从人民群众中来的,要做“人民的诗人”。而他一生,也是这么做的。

《血沃中华》音乐舞台诗剧在国家话剧院首演非常成功,那天,敬之爷爷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亲自去现场观看,却关注了一些新闻。毛泽东的后代,李大钊、刘胡兰的亲属后代到了现场观看诗剧,许多观众观剧后不断抹泪并起立连续鼓掌,好评如潮。他由衷地欣慰并表示祝贺。

我时常将自己的书画、散文、诗歌(包括格律诗),或者主播的一些文学讲座与爷爷一起分享。每到这时,爷爷总会不吝赞美,“咱清茨能写会画,能说能主持,格律诗词也懂,这真是个多才多艺,非同一般的才女呀!”他说,画画、主播我是不会的,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

《解放军报》长征副刊创刊5000期前夕,我陪同军报的刘笑伟同志拜访贺老。爷爷充分肯定了《解放军报》创刊以来所作的文学贡献,向《解放军报》长征副刊表达了祝福,并希望更多的军旅诗人能够创作出更多具有大国风范的诗歌。

贺老今年已经98岁了,精力已不如从前。然他依旧每日在楼下坚持行走一百米,饮食规律,清淡而简单,心态豁达而充容。依然每日孜孜不倦地学习、看书读报,与时俱进,有时还会接待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文化访者。

2020年8月,我母亲因为脑梗与心脏病突发紧急住院治疗,出院后又中医调理,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三个月,整个人因为生病变得非常胆小脆弱敏感。中途有一次去看望贺老。敬之爷爷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询问母亲的病况,并说我脸色变差了,即使母亲生病了,也要注意自己的休息,保持健康状况,并让我转达母亲:“告诉你母亲,贺爷爷都96了,还没去马克思那报到,她才70岁,还那么年轻,一定要坚强,克服困难,疾病就怕了,就跑了……”

关切的话语,就像阵阵春风拂过。

我常常凝视敬之爷爷那布满沧桑岁月却慈善祥和的脸,握住他消瘦却软绵的双手,常感岁月如水一般悠然流过。这是我文学道路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责任编辑:蒋建伟

图片提供:杨清茨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