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家园

作者: 陈景军

火星家园0

一、险解火星困,再往火卫来

离开火星去π星八年后,一元九岁有余,曾经的地球机械工程师棠基驾驶空天飞机载着治愈的一元从π星返程回火星。飞机降落火星停机坪形成了轻微的冲击,一元狠狠抓住座位把手,头却舍不得从弦窗挪开,目之所及,窗外一片荒凉,茫茫无际,没有妈妈米尔的倩影,是她穿着宇航服吗?一元放眼四处打探,更没有臃肿的大块头,那她一定是在视线之外的盲区里要给他们惊喜!

棠基把飞机停稳,也迫不及待地和一元穿上紧身连体宇航服,宇航服很轻便,像运动T 恤,两个人的宇航服,正前面都画着米尔的大脸图像,那是棠基特意在π星定制的相思款,宇航服只有供氧头盔和增重力鞋有些重量,但也灵活可控,方便他们不时瞅瞅,揪揪衣服瞧上几眼,以解相思之苦,宇航服上米尔的笑颜糖分十足,可以融化消解世间所有苦楚。一元离开火星时只有一岁零两个月,并记不清妈妈米尔的相貌,但从棠基的描述中他知道,妈妈米尔是绝世佳人,是最疼爱自己的天使。

打开机舱,棠基忐忑地牵着紧张的一元走下飞机弦梯,火星冷峻的空气裹着细小沙尘扑面打来,隔着氧气罩仍能感受到火星沙尘暴刚停歇不久,风沙击打得棠基心弦一紧,喘不过气来,棠基连忙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宇航服功能显示屏——一切正常。宇航服没有泄漏,对,是太激动了才喘不过气!是幸福的猛烈一击,打得棠基喘不过气来!火星,我的第二家乡,回家了,真好!

棠基牵着一元的手,一元的手指纹路清晰,牢牢反抓着棠基粗糙的大手,宇航服手套轻薄紧致,熨帖在手上像无物般运动自如。一元没有指(趾)纹的疾病在π星彻底被治愈了。两人大手小手的掌心指尖都是紧张的汗液,汗液通过手指梢端的动能传感器输入进宇航服功能中枢系统,热量形成电荷,水分循环利用,增加了宇航服能量值。

空天飞机弦梯很短,只几步就能下到地面,但这几步棠基和一元尤感时间漫长,他们左顾右看,下到地面又围着飞机转了两圈,找遍整个停机坪,也没有米尔的影踪。棠基激动的泪水凉了一脸,一元激动的泪水先是想念又是失望地流了一脸,氧气罩很快把泪水吸附进传感器,棠基和一元的脸干净如初,火星净寂如死。

棠基和一元不歇气地跑到通往火星天穹城市的通道前。从停机坪跑来,一路都观望不到米尔,米尔怎么了?怎么不来接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是因为违法私放棠基和一元去π星看病被停止天穹城市总统职务了吗?是被天穹城市首席科学家机器人安西的团队困顿住了吗?火星天穹——那是具有结构合理、框架科学、梁柱稳定、承重力强;抗腐蚀、抗辐射、抗紫外线;材质坚硬、柔韧、轻盈、透亮等特点的天穹,火星天穹城市——那是天穹下的科技城市,是集数百年火星科技于大成的移民火星的人类精品力作。

从通道进入天穹城市需经过通道内9 个隔离仓,在隔离仓依次经历全自动化消毒除菌、健康体检、安保审查、逐步加氧,更换行装等环节,进入到天穹城市会客厅。脱去宇航服的一元神态机灵,活泼好动,身高已到棠基胸部位置,他围绕棠基左右走动跳跃,猛一蹿身跃起,又做打篮球的扣篮动作,手指勉强摸到棠基头顶,棠基微微一笑,两手轻轻一托,顺势把一元抱进怀里,又把他平稳放到地面。棠基一米八零左右身高,身体魁梧有力,棱角清晰,方脸大眼,鼻挺口阔,分明是大号的一元。两人同行像时钟的秒针和分针,棠基是分针,一元是秒针,分针决定方向,秒针绕着分针走圈。

时钟的分针往天穹城市会客厅的出口方向拨去,秒针围着分针在会客厅转了几圈后,与分针同指向出口,两人撩开会客厅门幔,推门进城,一片空旷颓败景象,极目所到之处,除了垃圾和废墟,竟无一人一畜。

再向前行,路边空置楼院比比皆是,断垣残壁处大洞小穴,又似曾经有动物打斗,地上有黑色血液凝滞,血液旁有蟹钳状物。发生了什么情况?那是什么东西?一元不敢细看,搂紧了棠基说:“爸爸,我怕!”棠基抚摸一元的头发安慰他:“没事,有我呢!把你胸前佩饰抓紧。”棠基遂目视前方,左右侦察,要探究竟。

一元听了棠基言语,一手搂住棠基不放,一手抓紧了从颈上悬挂至胸前的吊坠佩饰,佩饰是妈妈米尔送给自己趋吉避凶的一獠狗牙,那狗牙牙大根长,色白头尖,略带弧度,似已出箭的弯弓在一元手中自信地震颤,透出凛凛杀气,又似是活的狗牙呼之欲出,要咬杀下来。一元把狗牙吊坠攥在手中静了静气,自言自语道:“妈妈送我的护身符一定能保佑我们逢凶化吉!”

棠基搂着一元的肩膀,一元贴着棠基的腰肋前行,先就近来到火星医院,米尔是火星天穹城市总统,又是火星医院的实控人,医院内部有米尔下榻的住所,棠基和一元在医院长期留院观察治疗时,米尔除了有特别要事安排外,每天都来看望他俩,偶尔会小住一宿。医院门户大开,处处狼藉,医疗器械、电脑桌椅散乱遍地,两人找遍各个院落旮旯也杳无人迹,失望、担心、恐惧萦绕心头。

“爸爸,妈妈呢?”一元怯懦地问。“哦,一定是在总统府。”棠基安慰一元,也是在宽慰自己。

总统府也是人去楼空,没有安保人员守卫巡逻,只有警报声反复刺耳地响起,伴随着男中音用四十八种星系语言轮番发出警告:你已违法进入,警察很快赶到。没有警察赶到,但男中音让棠基感到很亲切,有了一点慰藉,他已太久没有听到火星语言了。

两人遗憾地通过总统府院子出去,刚撤离到大门口,听到总统府外有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声音毕毕剥剥、哗哗啦啦大起来,棠基探出总统府大门的脑袋迅速缩回门内,拉上一元转身向院内大楼疯跑。一元被棠基猛拽紧随,竟像被风挟持的树叶般飘忽,飘忽顿挫之间,他扭头看见成群结队的黑色怪物潮水般涌过大门,向医院内层层压来。

一元边跑边扭头看去,那成群结队的是什么怪物?一米至两米见长,长鞭似的触角呈膝状弯曲,三角状的脑袋颚尖牙长,长背鳞片闪亮,胸腹两节,前胸肩上伸出两只像大钳刀的爪子挥舞摇动,胸上两只钢筋般粗壮爪子支撑地面,前胸和后腹有柄节相连,后腹和前胸长短对称,但前胸扁而宽,后腹厚而窄圆,后腹上两只爪子抓地有力,拖着毛茸茸的垂地尾巴,那是什么怪物?

刚跑到院内大楼前,眼看要被怪物们追上,棠基慌忙推开一楼一间房门,和一元闪进屋时,最前面一只怪物已拉掉了一元的鞋裤。棠基飞快扭身把房门牢牢锁住,夹断了一只怪物伸向前的一只前钳,那黑钳跳动几下方止,钳内紫血四溢,腥气浓重,把一元惊得倒退几步,歪倒在屋内玻璃窗旁。一元不顾脚腿划伤,慌从玻璃窗向外看,怪物们很快蜂拥而至,当前一只猛用前爪叉向玻璃后的一元时,一元看清那像是一只长着尾巴的超大蚂蚁。一元惊叫一声退后,玻璃咣咣震动,又被爪子搅得刺啦乱响,幸好防爆玻璃坚硬结实,不然那一叉就要了一元的性命。

棠基惊魂甫定,喘了口气,才知逃到了总统府主楼旁的辅楼监控室内,从监控中枢平台视频可以看到怪物“蚂蚁”们层层叠叠向总统府奔来,浩浩荡荡平铺直拥,黑压压横冲直闯,见土掀土,遇石掘石,逢植木便吃,钻墙打洞,啮咬殆尽,所到之处尽皆化为碎粒细屑。

棠基深吸一口气,定定神,从随身的急救包中拿出消炎止痛药膏,蹲在地上把药膏涂抹一元脚腿被怪物“蚂蚁”撕扯的伤口,简单做了包扎,正欲站起,楼房轰隆隆摇晃起来,把棠基和一元闪个趔趄。一元一手攥紧狗牙坠,一手捏住棠基的胳膊,指甲用力嵌进棠基的胳膊肉里,棠基把一元搂紧,用眼在屋内四周寻找出路,脑子飞速运转想尽办法。

棠基安顿一元,让一元坐在地上别动,忙站起来看玻璃窗上“蚂蚁”用四肢乒乓敲打、摩擦搓弄玻璃,涎水黏稠,流满玻璃,又粘住蚁身,棠基恶心得想吐。

房屋更剧烈摇摆起来,棠基忙看监控视频,整个五层辅楼大都被“蚂蚁”咬啮得大洞小穴,拱弄得支零破碎,楼块纷纷坠落,从上至下逐渐坍塌,只棠基和一元所在的一楼监控室因材质特殊——加厚加固的原因,还未被“蚂蚁”咬透,但也晃晃荡荡,很快有坍塌和通透之虞。

棠基看着视频,惊恐间蓦然想起了什么,在地面上、角落里寻找,“爸……爸,你找什么?”一元颤着声问。“地道!你妈妈把我们送出城看病就是通过秘密地道送的,总统府下面一定也有预挖的地道通往天穹城外!这屋里可能就有。”棠基边说边继续查找地道口,一元站起来也帮助寻找,可怎么也寻找不着,那生命的希望在哪呢?

不好!监控室的顶墙墙体脱落,噼噼啪啪砸下,接着顶墙成块成块剥落坍塌,“蚂蚁”们左冲右突,钻透了墙壁围将过来,房屋似要倾倒之际,险些被墙块砸中的棠基挟上一元,瞅准监控中枢台下空当钻了进去,监控中枢台下空间狭小,恰好可以容下两人。两人刚钻进中枢台下,“轰隆”,数声巨响,辅楼彻底倒塌,棠基和一元被闷进废墟之中。

棠基和一元虽暂时躲过了倒塌砸落的楼房砖石,但灰尘沉闷难以抵挡,两人困在监控中枢台下呼吸窘迫,惶恐焦急,被灰尘堵掩住了口鼻。“蚂蚁”们推石撬砖,查找两人,胡乱扒拉,露出了监控台,但在雾腾腾的粉灰中不辨方向,张牙舞爪盲抓棠基和一元。

“蚂蚁”们的钳刃参差伸向监控中枢台下,像一把刀,像一支剑,像一柄斧,左砍右削,胡杀乱刺,棠基和一元在监控中枢台下向里靠,但中枢台下逼仄狭小,两人躲无可躲,棠基仍然被刺中脚踝,他强忍住疼不敢吭声,怕惊动四处瞎抓的“蚂蚁”大举进范。

不好!一元脚上的几处伤口都再次被割伤,伤上加伤倍加疼痛,一元疼得大叫一声,叫声惊动了摸不准目标的“蚂蚁”们,“蚂蚁”们向监控中枢台蜂拥而来,钳刃箭雨般向监控中枢台下射来,一只钳刃像一支弩箭狠命射向一元,又像一把钢锥死死砸向一元,啊!正中一元胸膛!“啊”一元大叫一声,随着胸前彻骨疼痛昏厥过去,魂魄跌跌撞撞移向死神。

一元的魂魄在沙碱地上躺着,向上向远处望去,满目荒芜苍凉,他听棠基讲过灵界传说,原来真实的灵界与自己想象的不同,竟如人类未开垦殖民的火星一般!一元的魂魄试着立起,向前且行且看,地上竟是楼宇形状的渣土灰尘,浅表的灰尘陷有分崩离析的玻璃,门窗框、汽车、机器设备等金属制品零星散落,深埋进渣土里,还有……还有……

一元惊恐地看到四处都是混乱堆砌的似爆炸后的炮皮一样的“蚂蚁”尸体,零碎尸体偎满张开的天穹——那特殊材料边沿,“蚂蚁”死前显然进退维谷,向天穹特殊材料边沿左右逃生,都对死亡逃之不及。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灵间是坍塌的火星城市?一元的魂魄骇然而立。

一元忽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扭身看去,一个长相普通、个子中等、皮肤白净的中年男人在与爸爸棠基对话,那男人太普通了,放在人群中不起眼,过目即忘,除了白皙,没有任何特别的指征。“安西,谢谢你!”棠基对普通男人说。

安西?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一元来不及细想,看到普通男人身旁真是爸爸棠基!一元惊诧地问:“爸爸,我没有死吗?”“当然。你看看你是不是穿着宇航服?死人怎么会有宇航服?”棠基回答。

一元打量起自己,果然穿着宇航服,仍是他自己那身,宇航服前面印有妈妈的头像,他低头看到了从脖颈垂下的狗牙吊坠,吊坠后的胸膛一阵骨痛传来,“是我的宇航服!狗牙在呢!我知道疼!我真没死!”一元欢喜地跳起来。“是安西从监控中枢平台下的地下通道救了我们。”棠基和蔼地说。一元平静了心情,问向棠基身旁的普通男人:“你叫安西吗?谢谢!你的名字我好像听过。”“你还要谢谢你的狗牙吊坠,先是你的狗牙吊坠救了你,我接着救你们从天穹城市出来。”安西默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元对自己的感谢,棠基对一元点了点头。

“狗牙吊坠救了我?”一元又问。“对,是狗牙吊坠挡住了怪物钳刃的致命一击,不然的话,我从地下通道摸到监控中枢平台下的进出口,也只能带走你的尸体。”安西叙述原委,一元摸上狗牙,开始想念妈妈,那真是妈妈送的护身符!

“我叫安西,一元,我比你爸爸认识你还早呢!”普通男人说。“怎么会呢?”一元疑惑。“棠基在–196℃液态氮中冷冻等待救治时,你就出生了,是我的科研团队帮助你出生的。”安西解释,一元是在得癌的棠基加入医学永生计划冷冻身体时,用棠基的冷冻精子激活后植入米尔身体里培育的孩子,这个故事他听爸爸讲过。

一元对安西有了亲切感,热情地问:“那么,你一定是科学家了?!”“对,火星天穹城市首席科学家!但现在不是了。”“为什么呢?”“把你胸前的狗牙吊坠让我看看好吗?”安西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回答一元。一元想感谢安西的救命恩情,就顺从地把吊坠取下递到安西手中,把吊坠递到安西手中时,一元才忘了是否应征求棠基的意见?他侧脸看到棠基在悄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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